本以为像周公子这样的风浪在苏芷北花一般的年纪里会前仆后继,林异做好了持续战斗的准备,但天有不测风云。
好端端地一个家,一夜之间就落败了。
林异是不太懂这些的,但是苏家的老爷猝死了,夫人随即也哭瞎了眼睛。下人们高喊着“完了完了,苏家完了”,然后用麻布包起一件件花瓶珠翠,四散奔逃。
苏芷北身上的热孝还未过,抱着猫,站在回廊上看所有人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像下雨天搬家的蚂蚁。
“小黑。”她轻轻叫了猫的名字,再也没有任何话能说得出口。
一个蜜糖罐子里长大的女孩子,怎么可以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林异听说,是人类里的皇帝下达了这个命令。他不知道自己该向谁讨这笔债,于是只有直奔皇宫。
皇宫里有专门的司天塔,强烈的阵法禁制让黑猫寸步难行。如果是以前的林异,他大可以吹一口气把整个皇宫都夷为平地,但现在的他,每迈出一步都是在消耗所剩无几的法力,能维持猫形与苏芷北相处的日子就少一天。
异样的气息波动引出了司天塔内年轻的修士:“孽畜!怎么敢擅闯皇宫!”
他拿起稀奇古怪的法宝,登时跳出数十把飞剑,铺天盖地地向林异袭来。
黑猫艰难地在阵法中翻转腾挪,像一只不太灵活的木偶。剑雨噼里啪啦砸到地上,溅出明亮的火星子,沾一点在皮毛上,便能闻出一阵焦糊味。
“有点本事。”居高临下的修士轻蔑一笑,又拿出一盏铜铃,手腕一抖,无形的声波便如一圈利刃向四周转去。
林异勉强跳过一道,修士摇铃的速度就越来越快,几乎不再有让他落脚的间歇。林异左腿上挨了一刀,立刻滋滋冒血。无论如何,他今天是进不去了。
黑猫绝望地看了一眼雕梁画栋的金色宫殿,回头向外逃去。
苏芷北坐在床边,抱着一只木匣子。这是她拼尽全力守下来的最后的念想。那些五大三粗的婆子,用满是老茧的手掰她的胳膊,扯她的头发,她硬是不肯松手,用牙齿四处乱咬,最后满脸都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
现在大家都不敢来惹这个疯子小姐了,反正一个小箱子也不见得多值钱,所以她才能安静地坐在这里,守着她无法行动的娘亲,感受头皮一阵一阵撕扯似的疼痛。
小黑一瘸一拐地从屋外跑进来,毛像被人烧过,耷拉着头,不再有丝毫活气。
“他们也欺负你了。”苏芷北把它抱到怀里,替它拍掉满身焦糊的痕迹,“现在,只有我们了。”
林异趴在她的肩膀上,却不知为何,为她最后的一句话感到满满的悲伤。
混乱的残局自有官家来收拾。按照规矩,苏家女眷都要被贬为奴。苏芷北将赴边境,充进那镇西将军的府邸。
她坐着囚车——幸好还有囚车可坐,一直望向车队后方:“那是我的猫……不要赶它……”
卫兵用长矛在林异周围戳来戳去,禁止他跟车:“什么玩意儿,还赶不走了。”他看出林异左腿不太灵活,便偏偏去打他左腿,疼得猫咪龇牙咧嘴地叫唤。
“不要再跟了,小黑!”苏芷北“哇”一声哭出来,“你回去吧……不要想我了……求你不要再打它了啊——”
“闭嘴!”车旁边的卫兵立刻给了她一棍子。
于是,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声。
林异的脚步渐渐跟不上,直到不得不停下来,待整个车队消失,露出了浑身是伤的人形。
他其实是这样的无力,不能给她想要的一切。
夕阳坠落下去,天地间一片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