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敬廷和燕回去了书房,谢溶溶也借口照看阿鱼回了院子,陈氏坐在老夫人下座看着离去的三个人,啧啧感叹道,“二爷还真是看人准,外面传的梁三公子那些话,我是一句都不信,什么只好罗敷女?我看都是那些女人自己坏了心眼,要不然老二媳妇被他救了两天,能这么干干净净地回来?谁不知道当年谢家双姝......”
银环打趣道,“夫人只要寸步不离元帅身边,就连胭脂也省了。”
燕回还是那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不同的是,他没再用那种眼神看她,偶尔扫过一眼,也就和看陈氏、田氏没什么两样,都是他的嫂嫂。谢溶溶松了一口气,便真当他经此一遭绝了念头,也跟着敬廷大大方方地敬了他一杯酒。
她心里暗叹,那就是禹世子妃啊,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些。可能是头仰得时间长了,禹世子妃转了转脑袋,不经意就撞上谢溶溶探视的目光。
宫宴进行的很顺利,先是小皇帝奉上给母后的生辰礼,再由张乘风带领文武官行大礼,君臣一派怡乐融融,围在大殿里看西域各属国给太后献礼,接着教司坊、民间伎乐、番人表演轮流上场,隔三差五就传出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她不甚在意地冲她一笑,一张清瘦的脸蛋上浮出两只酒窝,整个人看上去甜得像碗酒酿圆子。谢溶溶也对她笑一笑,扭过头不再四处乱看。
谢溶溶也看得很开心,她的地位随敬廷水涨船高,竟然被安排在了那位有一面之缘的禹世子妃身边,两人年纪相仿很快就说到一起,她才知道杨裳只是看起来年纪小,等过了年也要十九了,谢溶溶不好问她府里那位兴风作浪的小妾,趁着举杯快速瞥一眼男宾席座,回忆着银环给自己形容的禹世子样貌,很快就确定了一位看起来病恹恹的青年。她有些失望,总觉得这人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眼下发青,除了身份高贵哪点都配不上杨裳。
“瞧,那位就是......”
——溶溶不孝,让你担心受怕了——”
“听说她爹是当年的四川巡抚杨大虎,和禹王有交情,这才......”
“咣当——”一只哥窑黑胎龙泉青瓷茶杯骨碌碌滚下案来,茶水洒了一地,在她脚边打着转转。
她
回到府里过了两天有丫鬟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谢溶溶才有了大梦方醒的真实感,如果不是敬廷设宴请燕回上门,她几乎以为山间农屋里的三天两夜是上辈子的事。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让银环给她梳妆好,穿身妥帖不招眼的衣服去露了个面,怎么说他都救了自己的命。
酉时四刻开宴,宴前谢溶溶跟敬老夫人在万寿宫外候着,一眼望去看不见几个熟面孔,和她同龄的女子大多出嫁从夫,还没这个等级入宫做寿,清一色的大红诰命服随处可见,倒是少数没有品阶、跟着家里进宫的夫人小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很快就在郭家那位戴七翟冠的超品诰命老祖宗身后看见立着手低眉顺眼的肖盈,撇撇嘴转过头就碰上谢夫人警告的目光,她“哼”了一声,闭上眼就当看不见。
陈氏袖口里指甲掐着肉,眼皮上的肉跳了几跳,还是低下头应下,“是。”
谢溶溶顺着几位命妇议论的眼神看过去,就见一位年纪十分轻的女子,着内命妇装扮,搓着手一个人立在树下,仰头不知是在看什么。她听到禹王两字,猛地就想起银环给她梳头时讲的八卦,是说禹世子带回去个烟花女子,在府内作威作福,连正头世子妃都不放在眼里,成了全金陵的笑话。
好容易送走了哭哭啼啼的老丈人,其他看戏的也各回各屋,谢溶溶去看了眼巧姐,见她无碍了才回到院子里,银环抱着阿鱼正在灯下焦急地徘徊,一见谢溶溶三步并作两步,将阿鱼递到她怀里,哽咽道,
“幸好,幸好小......夫人平安,七少爷也好,大家都好,都好。”
“哎哟,真是可怜,让个娼门小妇骑到头上......”
上座的敬老夫人睁开眼,手拨佛珠面无表情道,“老大媳妇,慎于言者不哗,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谢宝林本不好意思当着亲家一大家子哭,可谢溶溶一哭,他也忍不住,父女俩站在敬家正堂里抱头痛哭。
谢溶溶把戴着虎头小帽的儿子抱在怀里,对方才被阿爹勾起来的为父母,为子女的一片情愫更加感同身受。她亲亲那张粉嘟嘟的小脸,低声道,“娘会一直保护阿鱼。”
十二月十八日,徐太后千秋。今年捷报带瑞雪,都是好兆头,在礼部的提奏下宫里准备大肆庆贺一番。不若上次封赏刚下,洗尘宴上也状况频发,这次宫宴后接着就是年,受邀进宫的命妇们盛装华服,牟足了劲想沾沾年尾的喜气。
“太后千秋,你就替我在家里戒斋茹素,抄抄经书吧。”
谢溶溶还是第一次穿上这身诰命服。真红圆领丝织袍配石青色缎子霞帔,云霞翟纹褙子,腰间束玉带,头配五翟冠,银环在她唇瓣上点了朱赤色口脂,眉黛轻扫,要涂胭脂时恰好敬廷进门,看见她连想说的话都忘了,只会傻乎乎地立在门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