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林和谢夫人离开金陵当日,谢溶溶没来得及相送,她被围困在上书“忠勇正直”的敬府正院里,看着陈氏将一条条例证摆放在在眼前,仿佛扬眉吐气一般,头头是道地指证她“秽淫族内,不安于室,私通外男,克夫逆德”,当去之。
陈氏说得口干舌燥,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心里虽然打鼓一样忐忑,但郁结在胸口数年的憋屈劲消失地无影无踪,凉茶顺着喉管入腹通体舒畅。
谢溶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连头也没有偏过,她穿着的那身紫绡金领双碟裙十分眼熟,田氏定睛看了会儿,眨巴着眼睛四下一扫,捂着嘴低声说,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溶溶也是去年二爷回来后,那晚上的家宴才初次见到燕公子,我们一大家子住一起,平日里也没见他们有来往。”
敬三老爷斥她,“你天天往屋里一窝,跟孵蛋似的,能知道什么?”
田氏一听就要炸毛,也不顾着几双眼睛在看,伸手掐他,“你说谁孵蛋呢?我是老母鸡,你又是什么东西?”
“泼妇!”
陈氏只见谢溶溶始终平静无虞的表情有了一分松动,她听着敬三老爷夫妇的对话,竟然轻轻笑出了声。
笑声像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一阵风似的在厅堂中穿过,带走了埋怨低语,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牵到她身上。
敬老夫人久违地开口,声音刀刮锅底一样干哑,“谢氏,你有什么好说的?”
谢溶溶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黄鼠狼吃鸡的典故,那人裹着洗得发白还跑棉的旧袄和她同桌吃炖山鸡的模样历历在目,浸了油的木几太矮,两条长腿只能蜷在胸前,脸上还有大病未去的倦怠,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她也不知道此情此景,千夫所指的绝境下,自己还有精力跑神想些不相干的事。
哦,倒也不是不相干,有一条怎么说来着?
她拿起那张纸一字一句地读出来,“猎户及妻不知所踪,邻村赤脚医,以南珠一枚为偿,好治夫病。其言,二人以夫妻相称,均美甚,不似穷僻,夫瞳色异,亮如金乌。”
“劳烦嫂嫂费劲去查,你可想过,我落脚的那户人家为何平地不见了么?”
谢溶溶语气淡淡,“你不如去问问敬廷,看他怎么说。”
话一出口,陈氏立刻跳脚,“谢溶溶,你咒我?”
她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像一只冒汽的圆柄茶壶,声音尖锐得能掀翻屋顶,敬大爷不由自主地往椅子里缩了缩,可见是深受其害。
敬老夫人皱了皱眉,她的眼睛不管吃多少药,下多少针,始终蒙着一层挥不去的白雾,她一厢情愿地认为这双眼睛是随着最偏爱的幼子一起离去,要看着他在黄泉路上一路顺畅。
她只能勉强捕捉到一团紫色的身影,看不见也好,看见了,可能就狠不下心。
谢溶溶拎着第二页纸,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倒是吓了陈氏一激灵,“我没猜错的话,被我打发回老家的春桃,是不是在去请人的路上?”
“大嫂当真对我了如指掌,我丢了只耳坠,千方百计也要寻来,还一路寻到倚葳楼去了?不如大嫂来替我解解惑,你是怎么打听到这位叫‘杨絮儿’的乐娘亲眼见过燕公子拿着一只同样的坠子?还是有人替你揽了这活?”
倚葳楼是什么地方,陈氏不会不知道。她当时见秦氏拿出这份证据时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她怎么说的来着?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谢氏,你只说有没有罢。”
谢溶溶看到第三页纸上的云合寺时,顿时了然,“原来是郡王妃啊——”
燕回还未进门,就被她彻悟的声音钉在原地。一路的忧心惶惶不期然被重石砸落,他自身的罪孽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反噬了。
欣长的身影遮住了大半的光,三庭会审的凝重事态和几副神色各异的面孔聚集在他身上,他也只注意到端坐在一旁的谢溶溶,倒不是她是唯一一个没有看向他的人,也可能是巧合,去年的那次敬府家宴,她背着一席泼天的薄墨夜幕赶来,穿地就是这一身紫绡双碟裙。
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彼时他看她是猎物,此时他对她是亏欠。
这笔说不清道不明、一厢情愿的烂账,到头来还得连累她一同承担。
他迈步走进来,冲上座的敬老夫人微微颔首,金眸肃然,“老夫人,不如私下聊聊?”
敬老夫人从他进门的瞬间起就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连牙齿都“格格”作响,敬大爷离她最近,刚要上前去扶,被她一拐挥开。
“都滚——”
“娘——”
她重重拍了下桌,“都滚出去——”一双凹陷眼睛快速晃过,眼前只有一个云白色修长的影子,再仔细看又捕捉不到了。
敬三老爷和田氏被她这副模样吓怕,闭紧嘴巴一前一后地走出门,田氏还要扭头看两眼,被他扯着拽走了。敬大爷去拉一脸不情愿的陈氏,要路过燕回身边时,被他一把拦下,夫妻二人抬头,满脸不加掩饰地厌恶,
“燕公子这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