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谁住在这?
两两相望,谢溶溶猛地一窒,抿紧嘴唇咽下泪去,她也从他的眼中得到了答案。
她转身就往那处亮着灯的屋子跑,一口气绕到门前要合身扑进去,也没多想为什么连个守门的人也不见,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拉回怀抱,背抵着坚实胸膛,隔着一层骨肉血皮,听得见咚咚的心跳。
她哽咽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手指用力往下扒拉他的袖子,你你放开、放开我
另一只手轻轻将堆帽盖在她的头上,让帷纱覆盖住整张脸,燕回替她推开那扇门,说,把脸遮好。
谢溶溶绝望地闭上眼,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床上烧得满脸通红人事不省、浑身零星散布水疱的阿鱼,小小的身子一动不动,握着小笼包一样的拳头,身下垫着一块粗麻白布,出气多进气少,摊着手脚孤零零地仰躺在积灰的床上。
屋子里熏着艾,床边的脚踏上放着一盆没用完的水,水早就凉透了,里面漂着巴掌大小的灰布,应该是有下人在照看,可不知溜到哪里去偷懒了。
燕回站在她身后,听着从那具瘦弱单薄的身躯里发出悲恸的哀吼,仿佛是站在一口被撞动的铜钟旁边,闷重的回声从头顶灌入脚底,荡起令人颤抖的余波。
谢溶溶几乎是跪行到床前,燕回眼见她要伸手,立刻从后面把她拦下,他没什么资格,只能用行动表明立场,别碰,别碰。我让苗子清去请大夫了,很快就来
谢溶溶跌坐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胳膊像是揪紧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失声痛哭,哭到喘不上气,仰着脖子从胸腔里咳出悲鸣,阿鱼阿鱼啊娘对不起你呜呜阿娘真的对不起你
阿鱼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苁枝刚跑到门口,被这入耳的痛哭钉在原地,撒腿往里冲,又听见一声毋庸置疑的喝止,把脸蒙上
她手发颤,系了好几次,连头发也绕进去打了个死结,才抖着两条腿走进去,浓烈的艾草熏烟扑面而来,谢溶溶半跪在脚踏上,瘫软四肢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死死搂住,他从身后把头抵在她的肩窝,一只胳膊横在腰身上,一只绕过脖颈,伸进堆帽里似乎是在抚摸她的脸。
这一幕让她震撼。可等她走近看清床上的一切时,捂着嘴迸出眼泪,口中喃喃,出花了
敬府半夜灯火通明,陈氏捂着鼻子走进北院,皱眉一踏入房门,刚要颐指气使地骂晦气,对上屋中的三双眼睛,瞬间说不出话来。
蒙着白翳飞快盘佛珠的敬老夫人,一双流光溢彩结了碎冰的金眸,还有谢溶溶,眼珠将要溢出血一般,见她出现,推开桌椅冲过来,陈氏被风扑了满面,倒退一步没站稳,被脸上飞来的重重一巴掌打翻在地。
她捂着脸尖叫,啊
谢溶溶那一下凝聚了这三年多所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愤懑,力气之大,连她自己甩完都踉跄了两步。
陈氏嘴角被打出血,脸上肉眼可见地红了大半,她指着谢溶溶咬牙切齿,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谢溶溶垂进袖子的手心火辣辣的疼,她低头看向陈氏,眼中冷冽的杀意逼得她直往后缩。
你别你别过来,我可什么都不欠你。她死命拽着侍女挡在面前,挪到门槛边,扶着门框狼狈地站起来,向岿然不动的老夫人求救,娘,娘,你说句话。媳妇真的安排了人,今天大夫也请过了,还给您回了话
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她扭头顶着半张肿脸声泪俱下,溶溶,弟妹,我有口难辩啊,我知道你对我有怨,可阿鱼是敬家的骨血,是老二的嫡子,我再怎么黑心肝也不会放任不管。你也知道,花子它是传人的啊,我好不容易找个出过花的人来照看阿鱼,大夫也请的回春堂的,溶溶真不是你看到的
谢溶溶没说话,老夫人也没说话,她的喋喋不休在碰上从内室提着药箱出来的大夫时,被一刀斩断戛然而止。
邢太医?
前太医院院首,敬家也只在门庭最盛的时候,宫里赏赐了一张出自他手的养脾补气的方子。
目光缓缓移向上座那个浅酌喝茶的身影,在他和谢溶溶之间扫了几个回合,张着嘴巴半天闭不拢,你、你们你们俩
然而已经没人在意她。连老夫人也被李嬷嬷搀扶着走到邢太医跟前,谢溶溶噙着两包泪,还没开口,对上老太医几不可见的怜悯,泪珠连成串地往下掉。
苁枝吸着鼻子扶住她的身子,只听到,来的太凶,年纪也小。疱就算结痂了,高烧不退也要命,方子只能用来退热解毒,就这几天,能看一眼是一眼。
她感受到谢溶溶捏着她胳膊的那只手无力地落下去,整个身子带着她往下坠,她手软没接住,一双骨指修长的手及时递过来,温柔地把她托起,燕回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的,顶着各式的眼神,不卑不亢的冲太医道谢,
麻烦您老,这几日多辛苦。
邢太医摆摆手,语气恭敬,不敢当,也是惭愧。
陈氏慢慢地倒退,从那一室满当当的凝重中移到走廊上,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侍女的手被她掐出血印子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