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洪偷偷瞪了两人一眼，不敢造次，低声咒骂。
“而你被拒了婚，就得了失心疯。”
当即有人赔笑着打圆场，把这话题揭了过去，场面一时间又热络起来。
但他从来不是个听话的人。
他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在忍。
林星辞跟他对视，淡漠的面孔透出一丝无辜——说得不是够明白了，还要说什么？
顾远山抬起头，绷直嘴角，黑眸射出警告的冷光。
虽然很多人觉得林星辞占了顾家的便宜，但顾远山总觉得，他不该是个囿于内宅的人。
溪水静静流淌，微风送来鸟鸣虫唱，梧桐在屋檐筛下丝丝阳光，落在他的手背上。
众人一阵心照不宣的大笑。
光影移动，乌云翻滚涌动，遮蔽天日。风渐急，看这样子，像是要下雨了。
视野里，林星辞玉白的手指死死扣在栏杆
桌子碎了，顾远山借故离场，一时之间不知去哪里，从游廊信步走到假山旁，趴在栏杆上探头望出去，只见淙淙流水下青苔点点，枯叶顺流而下，游鱼金红。
他怔怔地发呆，暮色之下，薄雾如轻纱，笼在身旁有些发冷。
“够了，”顾远山听不下去了，当即冷笑，“我家的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林星辞说：“责任。”
顾远山抬起头，正撞上林星辞的眼眸。
顾洪一噎，怒目圆瞪，全身肥肉气得乱颤。
顾远山嗤笑：“谁跟你一家人，若非你家做生意路过江南，住了几年，我连你的名字都未必记得。”
“在此之前，林星辞就是顾家的家主，谁骂他，就是骂顾家，骂我顾远山。”
“我说了，是不是该你了？”
哭笑不得之下，顾远山也听出来了，林星辞也没有多想留在顾家，但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所以不得不留下。
以前顾远山是不会想这些的，不知为何，现在却突然有些为林星辞不值。
他一拳砸碎实木桌，目光冷冷，逼视顾洪：“那我只好找他比划比划了。”
顾远山：“........”
顾远山抬头看天，耳边一阵笑声由远及近。
一个正值黄金岁月的年轻人，被要求不得求取功名，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世界里，就像被一刀杀死在了寒夜里，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
林星辞没说话。
过一会儿，身边传来脚步声，顾远山侧过头，一双云纹银靴映入眼帘。
“......”顾远山等了一会儿，实在没憋住，“就没了？”
林星辞没有回答，望着远处反问：“你呢？”
顾家家底殷实，所用木桌均是上好的实木，马车碾压都难以碎裂，顾远山却随手一掌就拍了个四分五裂，木屑飞溅，桌上碗碟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不可耐，俗不可耐！果然是钻进钱眼里没见识的东西，前途，功名，那是几文钱说得清的吗？”
顾洪：“堂兄，我也是为你好嘛，林公子再好他也姓林，而我......”
他天性潇洒，不喜欢朝堂上的条条框框，父亲的遗言恰好符合他的心意。要是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想当个官玩玩，也并无不可。
“诸位兄弟都听好了，林星辞掌家是我爹的遗愿，要指摘他，除非谁能让我爹从坟里站起来！”
林星辞距他两臂远，在栏杆边上站定。
沉默一会儿，顾远山忽然开口：“你为什么一直留在顾家？”
在场的少年还是读书人居多，都被这场面震慑住了，再代入一下自己的脑袋，顿时脊背发寒，就连顾洪嘴唇蠕动几下，也没敢再骂出声，生怕真的被揍。
“你瞧他那张脸，白嫩得能掐出水儿，”顾洪尖细的嗓音鹤立鸡群，直刺入顾远山耳中，“他就是男的，小爷也行。”
顾洪双手按着桌子身子前倾，咄咄逼人：“那是不是几年以后，就要把顾家都改姓林啊？”
“我？”顾远山洒然一笑，“我乐意。”
“哈哈哈，不会吧，可林星辞是男的啊。”
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一副无动于衷、懒得搭理的表情，顾远山却清晰看出，林星辞形状姣好的眼皮微颤一下，手指收紧，骨节泛白，嘴唇边缘也抿出紧绷痕迹。
两人都是一愣，同时别过头。
他知道林星辞是什么意思。旁人看来，父亲的遗言无异于一道枷锁，将他捆在小小的顾园。他的人生尚未开始，就被宣告了结局——他一生只能是这样无所事事，纨绔到老。
顾洪怒火高燃，抬起下巴回给他一个恶毒的冷笑：“反倒是林家主，到现在还不成亲，莫非是想一辈子吃用顾家的？林家主不会是掌家太久，真把自己当顾家人了吧？”
起初顾洪还有些底气不足，说着说着，自觉立住了阵脚，声音越发响亮，震得暖阁里嗡嗡作响，引得门口几个下人忐忑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