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即暗示,暗示多了就会当真。谭幼瑾一般不太放纵自己去想象。
于戡没给谭幼瑾把纸翻面,顺过谭幼瑾手里的笔,也画了起来。他画的是两个人,不过不是正面,而是背影,一男一女,两人拉着手,男的头发明显比谭幼瑾画的多很多。他特意标了比例尺,笑着说:“我的应该比你准确,如果你把图上的人按比例还原的话,应该和你的身高臂长差不多。无论多少年以后,我能想象出的只有这场景。”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就是于戡描述的这场景。醒来很愉快。她想,果然想象就是最大的心理暗示。
一个头发繁密的男青年在畅想自己的未来时,会想到更成功的事业,也可能会想到增加的家庭成员,但绝不会去想自己会不会掉发。
这人对于戡倒没意见,因为不熟,但对周主任却多少有点儿看不惯,好像谁也配不上他们家女儿似的,她好心好意介绍,结果一点儿不领情。
“这……这就是你想象中未来的我?”于戡拿过那张纸盯着看,又看了谭幼瑾一眼,“既然你想象力这么丰富,你觉得那时候我身边的你会变成长什么样?”
谭幼瑾几乎怀疑于戡在影射自己,即使现在,她也做不到毫无保留地爱他,理智要求她留着一两分。谭幼瑾会以同样的注视:“那你觉得你自己看人的眼光怎么样?”
于戡逼近谭幼瑾的脸:“怎么你不信?”
“我当然信,不过你能想象得出我十年后什么样吗?”她绝不怀疑于戡现在的真诚,这就够了,但十年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她不觉得于戡能想象出来她十年后什么样,而她也想象不出于戡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中年人,他的行为他的话好像只能配一张二十来岁青年人的脸。至于更老,她觉得离她太远。
谭幼瑾伸手去压平于戡的头发:“我还真很好奇一个中年男人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会是什么样。”突然她脑子里出来了一个想象,想着想着就笑了,“ 不过也许等你到中年,就不用烦恼这个问题了。”头发蓬松的问题大概只属于青年男人,毕竟按规律一般男人的发量会随着年龄递增而递减。
谭幼瑾帮他想了。她顺手扯过一张纸,在纸上画一个她想象的没有头发的于戡,画完给他看。
因着谭幼瑾在节目里拒绝了于戡,节目观众对于戡的同情一直延续到了节目外,还很有一部分人对他由怜生喜,下了节目关注起他个人来。拿到通告费,于戡就没怎么再关注过这节目,直到有人拍到谭幼瑾和于戡在餐厅的照片,传到网上,他才意识自己竟然享受到了公众人物的待遇。
听到于戡的身份是网大导演,这介绍人笑道:“这种没资格在电影院放只能在网上看的电影,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身边还真没有人看这种。”
“我想象不出来,但我太想知道是什么样了,我不光想知道你十年后什么样,还想知道你二十年三十年后什么样,我很好奇你那几根金色的头发会不会和其他头发一起变白,所以我要留在你身边一直看下去。我觉得你应该对我也有好奇心,想多看一看吧。”
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谭幼瑾能在于戡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像。她突然明白为什么热恋着的人总以为自己是例外,因为爱是去标签化的,剥离这些通用的标签,露出一个具体的人,每个具体的人都是不完全一样的,哪怕是些微的差异,都会觉得自己的感情和别人不一样。
之前节目里的微表情派首先宣布了自己的胜利,甚至有的发之前的分析截图力证自己的先见之明。另外还滋生了一派考古派,考古出了于戡当年就在他的获奖短片里感谢过谭幼瑾,两个人的时间线一下从节目里拉到了四年多前,多了诸多可供利用的素材。当然也有人提出异议,有一部分人觉得于戡在借感情炒作,为了论证这一观点,特意去查询于戡最近有没有作品要上。
之前给谭幼瑾介绍四十岁男中年的介绍人隐约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主动同周主任提起,周主任虽不完全满意于戡,可藏着掖着好像见不得人一样。对于自家人,周主任对外永远是只说好话。因着她现在面对的是这样一个想看她笑话的人,于戡也暂时享受了这自家人待遇。
周主任明明也对于戡说过类似的话,心里也这样认为,但从别人嘴里听到是另一回事,她不屑道:“电影质量高低并不取决于
西,和别的不一样,不是有十分爱,给出了三分,得到了七分,就是占了便宜。总是有保留的爱,有保留的付出,剩下的那部分留着不用干什么呢?攒着等老了发霉还是直接死了清零?这个还不比钱,钱没花完死了可以让人继承。”
大概考虑到谭幼瑾近来视力退化,为了让她看清楚,于戡的脸离她越来越近,“你也好好看看我,抛开那些你从别人身上吸取来的经验教训,单纯地看看你眼前这个人。”他不只是一个20+的男人,一个和30+女人谈恋爱的年轻男人,一个按照概率很可能会和她走不到最后的人。
“我视力52,看人的眼光很好,而且会一直好下去。我现在觉得好的人,过二三十年、三四十年依然会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