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到了该传衣钵的年纪,曾经宗陵天师和裴望初都是可供考虑的人选,宗陵天师的资历更老,但裴望初的根骨更好,直到宗陵天师的尸体被运回鹿鸣山,宫主才被迫拿定主意,也借此看清裴望初的叛逆之心远在他想象之外。
裴望初心中有一个猜测,他将书札上的字迹与前朝皇室成员的字迹一一对比,发现这第一任天授真人的行笔习惯竟然与前朝皇太子的奏章遗本有八分相似。
一百三十年前, 周朝末年,内有宦官外戚,外有夷狄滋事, 不久后,各地州牧纷纷自立,天下四散,开启了动荡不安的时代。
世人都以为他乘船前往蓬莱仙山寻长生之道,实际上他穿过层层迷瘴, 带人来到了魏蜀交界处的鹿鸣山, 以追随他的百姓和军队为信徒,在此地建立起了这座“天授宫观”。
时间过去了一百多年,如今已没有人关注天授宫那神乎其道的由来,这些记载着天授宫秘密的书札也被十分随意地堆在藏经阁中。
“一箭贯喉,此非卫家子所能达到的境界,宗陵他到底死于谁手,吾心中清楚,”宫主的塵尾在裴望初面前飘过,“你这张恭谨端方的皮囊下,罩着一颗狼子野心,吾也看得清楚。”
弄清天授宫的源起,裴望初去见了天授真人,这一任的天授宫宫主。
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西州城内安排了许多内应,又控制了严序为自己所用,终于与王瞻合力攻下了西州城,扣下了马璒留在城中的家眷和全部身家。
世间的权力大都披着谎言的外衣, 裴望初对此并不惊讶,令他惊讶的是之后历任宫主的行事态度,他们立道传教,渐渐再未提及大周,而是宣称“天授机宜,不可违逆”,天授宫本身成了一种神圣不可违拗的权力。
严序知道裴望初深得天授真人倚重,并不欺瞒他:“马璒世为西州牧,与天授宫交游颇深,宫主令我等全力相助,不敢违逆。”
周朝最后一任帝王传位给皇太子刘端,但刘端并未登基继任, 而是带着东宫的一众幕僚与追随他的百姓, 消失在了世人的视野中。
皇太子刘端,那个自前朝覆灭后就消失在世人的视线里、据传已得道升仙的人,竟然就是一手建立起天授宫的天授真人。
裴望初在一个带锁的书匣里找到了一本十分陈旧的书札,书札上的线已被虫蠹咬断,变成一堆散乱的纸张,纸上的字迹也不甚清晰。他根据笔迹推断此书札乃是第一代天授真人的手笔,正是他带人修建了这座立于鹿鸣山之上的宫观。
裴望初心中对此事生出了芥蒂,打算回天授宫一趟。
支持萧元度的黄眉军,这些都能说得通,偏偏背地里支持马璒说不通,这到底是宫主的意思,还是严天师擅作主张,欲效宗陵天师的下场?”
裴望初回天授宫,既是为了查清真相,也是为了搬请救兵,临行之前,他叮嘱王瞻道:“子昂兄须坚壁清野,固守西州城,你有马璒的家眷在手,他投鼠忌器,不敢强攻,必先以怀柔之策劝降。子昂兄千万不要心急,只与他虚与委蛇,能拖多久便拖多久,我此番一走,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只要我活着,必然会率兵前来帮你解围。”
事已至此,裴望初没有再否认,跪于丹炉下方说道:“宗陵天师道心已为尘世所乱,弟子只是送他早登仙途。”
天授真人正在闭关炼丹,一应俗务,交由留在观中的天师们处置,裴望初没有惊动他们,独自潜入藏经阁,在层层故纸堆中,翻找一百多年前关于天授宫立宫时的资料。
书札最后一页保存较为完整,刘端详细地写下了自己建立天授宫的初衷:
远在大魏与萧元度僵持不下的马璒听闻西州城被攻破后,气得当场吐血,一边派人带兵回救,一边修书给周遭胡人部落,企图东西夹击围城,将横亘在喉咙口的西州重新夺回来。
世人愚昧,才会相信天授宫是天授真人请星宿众神所作的神迹,但裴望初心里很清楚,这座巍峨宫观脚下埋着数不清的尸骨,他们都是当年被关在山中修建这座道观的穷苦百姓。
“人心一向似水,皇权自古如梦, 广厦将倾, 非起战事可扶,人心已散, 非哀相告可聚。端虽不能挽大周于既亡, 然今建起天授宫,以为布道传教, 代代不息,则千百年后,世人必皆为我大周子民, 此乃大周之存千秋而不衰之计。”
这就有意思了。天授宫再怎么标榜中立不偏,也不该帮了东家又帮西家,眼睁睁见胡人与大魏百姓打得不可开交,到底对天授宫有什么好处?难道只是为了提线耍傀儡,看个乐子吗?
守城半年并非易事,但王瞻还是咬牙应下了,“我知道西州的重要性,据此地如据胡人咽喉,袁先生放心,我一定能拼死守住西州,不叫胡人铁骑再犯我大魏!”
宫主缓缓冷笑道:“你是一个无父兄、无
所以从来就没有神仙降世,一切只是刘端为了让大周永生的谎言。
当年七月底,裴望初离开大魏,再次入蜀,回到了天授宫。
第61章 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