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遵循含笑,一挹到地,“多谢大人周全,给他一条生路,大人恩德,山东民众铭记于心。”
宋家已然一片欢欣鼓舞,院子里面灯火辉映,偏厅未进便听见长子宋眺谷欢朗跳脱的跟兄弟们说笑,“鲁东黄河入海之地,我特意看海去的,那么大,跟天一样的看不到边际,一个浪花打过来,能把人卷到海底去。排排浪花连成线,响如雷鸣!”
回头看一眼,掌柜的梗着脖子看着呢,只怕是盯上了,他的文书掌柜的看过。
“未曾,只是山东地界上我说了算,到了京畿一带,我便插不上手了,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梁士典也有爱才惜才之心,他执掌一方政务,在山东主政三年,自然知道这里是出梁山好汉的地方,又是孔孟多礼之地,因此对山东民众,心里更礼遇敬重三分。
宋旸谷低头含笑,不好直接说他给掌柜的骗了。
宋映谷积极附和,“大哥这一趟可长了不少见识,不知道海边是不是真的有鲛女,这里面的声音据说是她们唱歌呢。”
“头怎么了?”肿起来一个大包,跟寿星公一样。
“老爷回来了——”门外一阵脚步声,帘幕层层,屋子里伺候的依次高打起帘子,宋眺谷人已经出去了,跪在门槛外面磕头,“父亲安好,儿子回来了。”
对外,他抗住朝廷及洋人的压力,对于各国使馆纸片一样的弹劾污蔑,竭力争辩。
不敢抬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过城门的时候,有巡城守卫笑问,“哭什么?”
他话忒多,一桌子的话铺摆不开他,老二总是捧台的,时不时穿插一句,宋旸谷话极少,但是他听的很认真。
老成谋国!
他们且不知道自己多幸运,为着王乃宁杀了雷天生,这是乡里的义士,消息传开后乡勇们掩护,要谢老师画像,他故意作对画的潦草四不像,族老们指认的时候闭着眼睛说像。
“马上摔下来,不碍事儿,父亲吃过没有,听说梁大人请您去议事,我们便先开席了。”
等筵席散了,宋眺谷便跟着宋遵循去书房,二太太顿足要说什么,看丈夫一眼,拢手站在半人高的铜雀灯台边,徐暖而温,最后只嘱咐丫头,“备
山东巡抚梁大人早听宋遵循回话儿,对鲁南道情形了解甚多,因此听到消息的时候没有把王乃宁一竿子打死,他向来是拖字决,追兵们慢了一些,因此王乃宁才能携家带口一路跑到京畿地带才给追上。
要砍头的大罪,“快走,快走吧,不要再耽搁了。”
这拳乱,下面人看的是山东民风悍勇多好汉,上面人看的是政道宽和,一次一次的,先是杀了两个传教士,后发展成鲁南跟鲁东两道民乱,到现在火上浇油风口上雷天生被砍杀,哪一个背后都有梁大人的影子。
“可是拿到人了?”
那是光宁十九年,家里生意有船队出海,下面掌柜的敬献上来的,,从地中海岸带回来的海螺,哄他说里面有鲛人的歌声,宋映谷便时不时较真琢磨这个事情。
国别利益相争的时候,梁大人考虑的便是国战!
他们都没有见过海,见他拿出来一个大海螺,“母亲,您听,这就是海的声音,这一只是我特意挑的,比老二屋子里摆着的那个要大许多。”
“爷们儿,哭什么,怂包样儿,进城多少好玩好吃的不够你看,”周围人都笑,这年头,哪里有不打孩子的妈,都打!
桑姐儿眼泪止不住,人生最难过的事儿她小小年纪都经历了,一为死别,二为生离,看着城门四处张贴的逮捕文书,抽噎着答话,“妈打我。”
宋遵循对他一肚子的气,一肚子的话,一肚子的埋怨,此时此刻,看帘子内光鲜酒菜,庭院内落樱缤纷,烛光亦温柔,威压便被三个儿子柔和,“先吃饭,吃过饭我再跟你一起算账。”
梁大人每逢议事不决,便请人去请宋遵循,商人有商道,他们跑商的消息,甚至比官府还要灵通,见解也跟那些衙门里面的老油条不一样,所谓站位不一样,见解也新鲜。
折戟沉沙
宋眺谷嘿然一笑,挠了下额头,“儿子知错了。”
对内,关于民教矛盾的案子,他从来不轻率决断,都要委派人员查实,上次最大的“洋教士案”,便委托宋遵循亲往查证,他极力地在争端中“委为保护”,委曲求全的尽全力保护平民性命安全,不受教民磋磨戕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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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大人也自得,他不仅仅是官场如鱼得水的老油条,也是余姚梁氏的门楣,从不肯给祖宗牌位摸黑一点儿的,爱惜羽毛而洁身自好,他的身上很有士大夫的精神洁癖。
王乃宁无奈上去,桑姐儿竭力一拍,骡子受惊便跑开了,她不敢回头,就地拉着大奶奶往永定门去。
宋遵循越发明白这位大人的良苦用心,只觉得他难。从来朝廷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没有一个是庸才奸佞的,到这样的位置上坐着的人,谋略的是派系党争,派系党争的背后是政见不一的利益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