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玉前次告状后,太尉小怒了一下。传唤次子夫妇,表示做翁翁的对不起元宝娘,耽搁她在穷县荒乡长大,愿出资为她办及笄宴,以为补偿。然而,老夫新解囊修了祠堂、买了族田、扩建了族学、成立了族中孤寡扶助基金、给办不起妆奁的族nv添了妆、救济了生活陷入困顿的门生故吏,一时拿不出许多缗,但也不能因此推卸责任,可将致仕时天子御赐的玉带变卖。
b老父卖玉带凑钱,给nv孙办及笄宴?
振玉最要脸的,一听,汗涔涔下,连忙伏地击颡:“儿子钱尽有,岂敢劳阿耶破费?”
卢氏气炸了,家翁这是要把他们夫妇放在舆论的火上烤啊。一抬头,刚好看到壁上悬的一幅卷轴,是太尉亲笔,录的是白乐天的“吾雏”。是谁进了谗言,挑唆了老头子?想都不用想。一时气恼,问丈夫:“你那些钱,不都给阿戛小姑偿了债?”
太尉惊问:“什么债?”
振玉的两个儿子返雒后,为帝都繁华所迷,帝都的浮浪子弟所g引,染上了奢靡的作风。他们既无官职,便无俸禄,每月领的一分零用,还不够到秦氏楼喝杯花酒的,只好到处记账。
贵家子弟举债,b淑媛更大手笔,很快就冲破了追讨的界值。
g0ng办裁缝院专设一回钱使,伺候欠债的高门郎君、娘子们。某日,回钱使携账册,造访少尹。
此处省略少尹的若g情绪。
振玉替两个孽障清帐之后,想着族中或许还有其他不肖子弟,不如也一并救拔了,便问:“您册中还有别个姓蘧的么?”
回钱使见少尹上赶着还,岂有不应之理,笑答:“还有荀郎娘子五千缗。”
戛娘耗子似的溜进阿耶书室,发现多士居然也在,当是接到太尉传召,临时告假赶来的。
太尉吹着胡子,命戛玉在案前坐下,把债主和欠债一笔笔写下来,不许遗漏。
戛玉泫然,“都不记得了。”
还是胡涂账。
赶在太尉叱咤之前,贤婿多士忙献策:“官舍阍童赵鹌郎常替阿戛奔走,想来更清楚她的账目。”
太尉遂遣快马去捉鹌郎。
等待期间,负手踱来踱去,怒其不争地数落:“万幸没把你嫁入世家。世家之妇,都要治家理财的。你自己一个人的经济,都ga0得恁样稀糟,若把一家百十口的生计交到你手中,那还不上下衣食无着,儿啼nv哭,债主讼客盈门啊?老父我也别活了!”
戛玉哭辩:“原不想教阿耶烦恼的。等荀郎做了大官,自然还得起。”
太尉更恼火了,手指当当敲案,“你怎知荀郎一定能做到大官?还是一二年之内?一代人中,穷其一生,有几个能做到四品?”
小nv泣涕涟涟,太尉忍不住又心疼。为人父母,没有不偏心的。这个晚生nv是他的掌上珠、心头宝,骄呆脾气也是他一手惯出来的。此刻不是不后悔:“将来要哭的日子多着呢。今时尚有老父替你缮后,不妨把眼泪省下。既无才识,也无器量,谗蔽我老头子,和兄嫂闹得那样僵,怎见得来日用不着人家?”
不多时,鹌郎至。
太尉令其回思报数,戛玉笔录。多士倚案旁观,发现戛玉的支出,十之与己有关。
心疼他夜间消耗太多,不舍得他吃没营养的台院膳堂食,每日午食都是从恭思坊一间食肆定制派送。
婚前已赠过他一匹青骢,婚后又陆续竞拍了骕骦、赤骥、飞h等八匹神骏,都养在官舍马厩。
每月都寄礼物给远在广州的家姑、小郎、小姑。
几乎每日他散值入门,都有公办裁缝院的缝衣匠等着量尺寸。她自己婚后反而未制新衣,一直穿嫁妆衣——虽然三百六十袭嫁妆衣、二十四副花钗,也够她穿戴一阵子的了。
甚至还预付了秦氏楼三年的花酒钱。
……
多士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趁太尉不注意,在戛玉额上轻快地一吻:“为夫一定努力做到大官,赚更多的俸禄。”
戛玉却哭道:“我没有嫌弃你的俸禄少啊。”
多年后,多士已经历无数惊风恶雨,心y如铁石,回忆起她这副憨态、这句傻话,犹不能放下。
或许是觉得羞耻,或者也有别的方面的打击,戛玉一直呜咽,直到归寝后,仍在枕上ch0uch0u噎噎。
在她心目中,阿耶一直是高大、强势、威赫、无所不能、可以永恒依赖的存在。从未想过,他已经是七十衰翁,余日无多。万一今日把他气si,明日她就是孤儿了呀。世界上的人,丈夫,独山,姑母,姊姊,兄嫂,侄儿侄nv,哪个有阿耶可亲可靠?
多士搂着她,百般安慰、劝喻。她的泪滔滔如涌泉,依旧流个不休。
无奈,多士只好献身。
给他温柔地顶了一阵子,戛玉情萌yu动,想起今宵是在鹿野别墅,难得一个za的好地方,不觉泪霁,娇嗲地噙紧他,口中呜呜也变成了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