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如此鲜活地露出自己,这个永远镇定慈悲的神明。本该无悲无喜,无苦无怒的上神被他彻底激到底线,连心底最不可言说的一切都化作汹涌的吻触,连同千年难逢的怒欲,灼在喉颈——“你想要什么?就在这里就让所有人看着我弄你?真以为我不敢?真以为我对你想君子?我高看自己还是你高看我?看对苦命鸳鸯就疯成这样,谁说名字类似就是映照?谁说身份类似命轨就会重合!谁敢判定那就是我们的结局!?你入世几天,我入世几天?我都没恐慌,你怕什么?!你到底信不信我?说爱说的这么动人这么凄惨,知不知道这套我见多了,要是每个身世坎坷的美人都一卖惨本座就身心相付死生与共,还轮得到你!”明韫冰在诘问里把水红的嘴唇咬的一片血rou模糊。瓷白的皮肤仿佛从灵魂深处漫逸出玫瑰色的血,简直美到令人魂魄战栗。即使是见惯了奇景佳人的神明都忍不住抓住他,气息躁动地从飞扬的眼尾往下厮磨,根本分不清是吻还是咬,极度亲密的感觉激起了那契约互相感应,宛若春chao泼下,气息交拂。宛如灵魂来到早春,那莺啼和希望的初雨。互相缠绵如层层飘转的游丝飞絮。原来这才是它真正的样子……还只是这样而已。真正在你身体里时,又会是怎样?蝴蝶般浸shi的眼睫抬起,露出冷澈的眼眸,旋转着风雪,对我摇曳。他哑声问:“我哪句话有错?”“哪句都是错的。”上神声如刀兵,悍然回视,“第一,你不卑鄙。第二,我从来没犹豫过,那是做重大决定以前的必要考虑期,跟退避的犹豫相似但不同。第三,过度自私和过度付出都不是正常的爱,——你一直在走极端。占有和牺牲都不是你想的那么绝对,想要和放手之间没有你想的那么绝对不可平衡。”明韫冰有点执拗地看着他,眼底最深处一如chao涌,那是内敛却如狂的迷恋。一颗寂寞脆弱的心,在人世里受尽了伤害却依然坚强,冷看着红尘万里。该是怎样的强大而温柔,才能打动你?
就像这样。就像这样。收拢的密折在心底发出幽幽蓝光,被神灵的气息温和地抚平,再次合拢。“你告诉我怎么平衡。”明韫冰吐出一句反问——那是几乎没有人敢对上位者敢用的命令语气。修长眼尾灼红到几近妖娆,好像随时都会有水色凝结坠落,但究竟没有。梁陈脊背微弓绷紧肌rou,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那姿态像极了猎食的虎,视觉上压迫感极强。极重的神明威压令围观的窃窃私语都掐停——寻常人隔那么远都怕到不敢说话,不知道被他这样制住的明韫冰是什么感受。梁陈指腹擦过他的眼尾,不像之前还存有怜惜,那完全是粗重原始的爱抚,就像有倒刺的舌面刮在脸上。他低沉道:“回天要祭你,天道筹谋我来做刀,一饮一啄一恩一仇,还给我们写好了纠葛揣测,错过反目的剧本。所有人都对此心照不宣,默认我们一定会因此反目成仇,此情不过一段牺牲不足为道,本座最初也是如此认为。历劫为神,生死都可以相付何况七情!但乏味人世,荷榭里夜夜爬到我床上偷亲的人是谁?被戳破就抱着我诉衷肠的人是谁?被辜负反而对我祷告表白的人是谁?把这么苍白一段应酬变得刻骨铭心的就是你,把如此惨淡世事赋予重大意义的就是你,否则我看过这么多红尘,怎么偏偏就在这一段守不住道心?你自己一步一步走的深重苦痛,快走到头的时候却说要放弃。——如何平衡?你说如何平衡?天地要截杀你我,就拿一切去搏,它要非神非鬼非人非生非死之物,我就再给它一个,把你从混沌之中渡出来,成人成神,就这样平衡。”明韫冰仿佛听见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诺言,荒谬到了极点,抽气想转过头,但下颌被死死卡住,完全动不了,只能被迫迎视梁陈。然后他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就是那么打算的。那种荒唐无比的话,扭转天地秩序的话——与第一阶天整个谋划对抗的话。他确实就是这样想的。这根本都不是什么解决办法,只是空想而已,就像挟泰山以超北海一样荒谬。“你不信?”梁陈寒声道,“这就是你极端憎恨的一切和我的解决办法。我说了,也就打算为此付出最大努力,你不信!极端憎恨就去插手改变,无比厌恶就拒绝同流合污。明知如此残忍如此难熬还躺在那里任他来杀!明知越退缩它越得寸进尺还不断gui缩不肯坦白!天道敢驱策我我就cao控它,命运敢谋算我我就反击它。能有多难?能有多苦?荒唐可笑搏命不屈几千年来人谁有分?宇宙之间你又特殊孤僻到哪儿去!还是你其实就是想我陪你演这场戏,想做凄美传说里的主角,一谈起就勾起庸俗为你哀怜两滴泪?鲛人长年单恋惨死在岸不知多少条废物,你就想做那种脆弱的东西?!”他越说越怒,几乎是叱:“你既然能从骨墟里爬出来,教化没有扭曲你,雷电没有劈灭你,凛铁冽钉没有令你下跪,还这么漂亮高傲,纯美到能令我心折神迷,为什么到我面前就忘光了那些勇气,字字句句都是自轻自贱自伤自怜!?难道我看走了眼爱错了人,你根本徒有其表,你根本色厉内荏,根本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