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絮白一生都从未学会过说谎。他的喉咙轻轻动了动,眼里的期待连自己也察觉不到,在呼吸了几次后,才极轻地无声点头。于是冒牌货就扯住他:“走。”冒牌货说:“我带你去那幢公寓,我知道你的钱够用,你现在就买——该让那王八蛋分你股份。”冒牌货迅速地咕哝了这一句,不等温絮白听清,就扯着温絮白上了那辆suv。车速控制得不快不慢,冒牌货带着二十三岁的温絮白逃脱那幢吃人的别墅,把温絮白送到海边,指给温絮白看公寓的方向。“谢谢你……”幻觉里,二十三岁的温絮白把围巾摘下来,给冒牌货戴上,慢慢打成一个很漂亮的领带结。他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过了片刻,才又轻声问:“小陌,你要去什么地方?”冒牌货的身体剧烈颤了下,他的存在因为二十三岁的温絮白逃脱成功而流逝,变得更加不稳定。但他的脸上露出极明显的笑意。“你别管。”冒牌货抬手,用力拥抱了下温絮白,“我去救二十二岁的你……你不要结婚。”“我带你出国,去瑞士,去马特洪峰,那儿没人找得到你,谁也别想抓你回来。”冒牌货问:“你是不是一直想去马特洪峰?”温絮白抬起手,摸摸他的头发。马特洪峰在瑞士的瓦莱州——那个曾经邀请温絮白参加攀岩世锦赛,挑战少年组冠军的地方。临行前夕,温絮白的病确诊,于是这场比赛没能成行。但温絮白的确一直都很想去。那是阿尔卑斯山脉的最高峰之一,岩壁陡峭,有经年不化的洁白雪顶,雪峰与冰川交相辉映,会在日出时铺满极耀眼的金光。那是无数攀岩者梦寐以求的圣地,即使冒着坠进峡谷深沟的风险,也想亲临其境。脱离危险、从连绵不断的昏厥和高烧里醒过来的温絮白,独自接受后续治疗,独自去医生那里,问清自己病情的全部内详。从那以后,十二岁的温絮白不再去问攀岩的事,不再考虑异国的神秘小镇、不再考虑据说水面明净的湖泊,不再想那座山。“我带你去,你该在那儿度假养病,累了就什么也不干,光晒太阳。”“要是太闲了,非得要找点事做,就种土豆。”“要是实在太想爬山,就找个小坡,我背你上去,看看风景。”“我们在湖边弄个小木屋,没事就钓一钓鱼,花不了多少钱,就能过很好的一辈子。”冒牌货一字一顿、逐字逐句地说:“如果有人好好对你……你能活很久。”“你本来能活很久的。”……支线一的完成度在这句话里暴跌。但没人在乎这个,庄忱和系统去视察支线一的崩坏情况,飘着旁观了一阵后,就花了些经验点,来继续维持这个幻象。
系统导入更复杂的数据,让这个幻象更为逼真——逼真到几乎可以剥离出来,成为快要独立成型的平行世界。于是冒牌货继续向前折返,去找二十二岁的温絮白。二十二岁的温絮白不该结婚。不该因为身体的限制,被裴家和温家轮流盯梢控制,又被一棵只会汲取养料的嗜血藤扒在身上吸干。……因为温絮白一直都非常勇敢,只是身体不太好。有人帮他推轮椅,他就会跑的。二十二岁的温絮白在医院。在这年的夏末, 他的病情反复,在医院里住了一整个秋天,直到有第一场雪飘在窗外。在落雪的夜晚, 冒牌货潜入医院, 去绑架温絮白和温絮白的轮椅。……但这时候的温絮白实在非常敏锐。听见细微的开门声, 病床上的人就稍侧过身, 在极不明显的脚步声里问:“小陌?”冒牌货停在门口, 脸上显出懊恼的挫败。温絮白就轻轻笑了:“谢谢你能来……坐,桌上有热水。”冒牌货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拿过桌上的热水壶, 兑了两杯温度正好的热水,其中一杯放进温絮白手里。二十二岁的温絮白靠坐在床头, 身上披着件薄外套。他的身形端正,脊背挺直,虽然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身上却根本看不出多少病气。在温絮白的面前, 放着一张简易小方桌, 上面摊开了一份盲文教材。白色的硬纸板上没有文字,没有色彩, 只有不规则分布的点刺凸起。“……眼睛怎么了。”冒牌货低声问,“不舒服?”反正已经被认出身份, 冒牌货没必要再掩饰声线, 索性直接坐在他身边。温絮白接过那杯水, 用热气暖着手指, 继续温声道谢:“不要紧, 出了点小问题,在治疗。”二十二岁的温絮白会住院, 是因为他的眼底在几个月前出血,住院治疗后有所好转,但接下来的情况仍没人料得准。最坏的预后是看不见东西,最好的可能是要戴眼镜,用眼的时间也要严格限制。温絮白简单解释了自己的状况,他把这件事说得很平常:“我在尝试新的工作。”这种并发症在他的预料之内,所以他能够处理,并且正在未雨绸缪地学习新领域。如果视力还能保住,自然最好……假如是不那么好的结果,他就准备转向商业配音和有声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