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助地蹲在那里,心中的悲伤如同狂风暴雨般猛烈地袭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指缝中悄然滑落,静静地滴在手肘上,汇聚成一个小水洼。
他对我实在太狠了。
对,我就是这么一个矫情的人。
我强忍着心中无限酸涩,笑着道,“他做饭手艺不错。”
可是他死了。
我心中一颤,喃喃地说,“顾思清,顾思清,挺好,挺好的名字
“知道,他是老陈的儿子对吧?”我点点头轻声说。如果说我对他居然瞒着我有个儿子这件事一点都不介意那是假的,但是我却也没觉得有多生气,可能是我觉得他这样的英雄应该有个后人,而这恰恰是我没办法给他的。
“爸爸说,如果看见你哭就这样抱住你。”
“爸爸?”我抹了把脸,看着小孩圆圆的脸蛋,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想着小孩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对我极大的好奇,轻声问道,“你认识我?”
其实我早就后悔当初跟他提分手。我那么一个害怕孤独的人,明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时光不会太长,我却还是渴望能跟他在一起。
这种渴望没有因为分别而消散,反而因为分别越积越多。
小朋友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点点头。
“是,那倒是,他这人其实蛮热爱生活的,平时没事就爱研究点菜谱啊,养养花种种草,年纪轻轻的过得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老头子,可惜了……”他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按照规定,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么多,但是我觉得这世上应该要有人记得他,知道他因为什么而牺牲,他是英雄。”
我愣了愣,抽泣着抬头一看,是那个跟着一起来的小朋友。小小的个子要很用力的踮起脚才能将我抱住,他见我看他,像是受到鼓舞般更努力的摸着我的头。
我顺着他的指引眺望远方。峡谷的风掠过山巅,山林翻滚层层绿浪,远处的墓碑在烈日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如同黑暗里照亮夜空的璀璨繁星。
“我名义上算得上小陈的半个师傅,也是他的上线,所以他有什么都会给我说。他向我提起过你,不止一次。”蔡志宏笑了笑,“这小子平时看他不吭声不出气,我以为他就是个不开窍的朽木脑袋,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红着脸跟我说有喜欢的人了。也没想到他那么一个身中数刀都不吭声的铁铮铮一个汉子,有一天会留着泪对我说他这辈子觉得最对不起一个人就是你。”
如果说这是他对我中途撇下他走了的惩罚,那这惩罚是不是太大了,这叫我怎么承受得了。
“那我给你讲讲关于他的故事吧。”他说着一提裤脚蹲到我身边道,“老陈他们一家都是烈士,他爸爸曾经也在一线工作,曾经打击过多个贩毒线,缴获毒品无数。也因此他爸爸的脑袋被道上的人高价悬赏,他妈就是因此丧命的。毒贩找不到他爸,就找人杀了他妈,砍了三十几刀。那个时候老陈还在西藏当兵,他爸还没来得及通知他,很快也死于一场汽车爆炸。小陈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他聪明冷静豁得出去而且他也够狠。曾经为了能获得毒枭的信任对着自己捅了数刀,别看他年纪不大,他在一线的成绩比他爸的都好。”
就算做不成情侣,也当是朋友,他却一个电话都不愿意给我打。
我从来没有这么真真切切的喜欢过一个人,我这辈子恐怕也只会喜欢他一个。
我缓缓闭了闭眼睛,眼睫止不住地颤抖。
他指着前方,“那里埋葬的所有人都是英雄都应该被人铭记。”
我吸了吸鼻子刚想问点什么,这时站在他旁边的蔡志宏也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询问道,“你怎么样?好点了吗?”
“是,但也不全是。”蔡志宏摸了摸那小孩的头,然后顺势捂住小孩的耳朵才接着道,“这孩子是去年小陈执行任务的时候捡的。他爸妈死了,吸毒致死。这种事情真的不少,我们见过太多太多因为毒品道德沦丧家破人亡,毒品害人呐。这小孩小陈刚捡到他的时候,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也不知道小陈给他喂了什么牌子的猪饲料把他喂成现在这个小猪模样。”
蔡志宏对空吐了口长长的烟,无奈的叹息一声,他是最怕做这种安抚家属的工作,因为所有的安慰对失去挚爱的人来说都是徒劳无功,那种彻骨的悲愤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荡平的。
我朝他勉强地笑了笑。
“对了,你还不知道他真的名字叫什么吧?”蔡志宏说,“他叫顾铭。顾家的顾,铭是镌心铭骨的铭。”他指了指那个小孩,“而这个孩子,顾铭特意给他取了名字,叫顾思清。”
分手是我提的,但舍不得的也是我。
我就这样捧着脸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感觉头顶一热,接着整个脑袋陷入一个软绵绵的怀抱里,一只不大的手安慰似的轻轻抚摸着我的后脑勺。
“至于这个孩子,我想你应该猜到我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了吧?”
我没见到他最后一面,不能前去祭奠,在那遥远的绿荫之中,我甚至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