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礼堂出来后,秦誉婉拒了和校领导共同进餐的邀约,他还有其他行程,得尽快离开。上车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校园。夕阳刺眼,钟楼下穿校服的学生们打闹着经过,人群熙熙攘攘,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乍然一惊,飞鸟似的涌进教学楼。亮总的吼声隐约传来,秦誉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又什么都变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意外掉出来一样东西。是一个黑色钱夹。秦誉捡起来,翻开封皮,里面除了那张照片,还多了样别的。是叶安屿离开时,托彭岚交给他的纸条。纸条很短,参差不齐,是从一张广告纸上随意撕下来的。上面的内容更是简洁,没有絮絮叨叨,也没有交代苦衷,只有简简单单六个字。——明天雨后天晴秦誉当初看到这句话时先是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这是《雨后天晴》里的一句歌词,是他曾经写给叶安屿的情歌。明天雨后天晴下一句是——想见的人终会重逢。冬日暖阳高照,万里晴空中一架飞机抵达国际机场。六个多小时的飞行,落地的一瞬叶安屿舒了口气。一别七年,难免有些近乡情怯。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手指习惯性地往脸上一推,碰到鼻梁才想起来眼镜已经摘了。他几年前做了激光手术,素净温润的脸上没了遮挡物,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更加有神。一出机舱,带着寒意的风迎面袭来,叶安屿裹紧大衣快步往前走,取完行李直接出了航站楼。机场人chao拥挤,有送别的,有接机的,亲朋好友拥抱在一起,场面颇为感人。叶安屿从热闹中挤出来,孤零零地提着行李箱,说不羡慕是假的。重返故里,能联系上的故人却一个没有。当初董倩强行带他出国,临走前注销了他的电话卡。即便后来叶安屿有了新的手机,原有的账号却找不回了,他试了很多种方式申诉,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那些过往和回忆也被一并丢在了岁月深处,再也找寻不见。过去的事,过去的人,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大梦,醒来一切成空。打车去酒店的路上,叶安屿接到了董倩的电话。
这些年两人闹翻过无数次,刚到德国的时候,董倩要把叶安屿送进医院治病。叶安屿当时还没从抽筋扒皮般的痛苦中缓过来,反抗无果,一时万念俱灰,竟然翻窗户跳下去了。幸好是三楼,又有窗外的树杈当缓冲,只摔了个轻微骨折,没出什么大事。叶安屿不是那种寻死觅活的人,跳楼纯粹是情绪上头。从那之后董倩就再也不敢提带他看医生的事了,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真要是把儿子逼死了,她也活不下去了。一老一小全卧病在床,董倩分身乏术。幸好公司考虑到她的情况,岗位调动时把她安排在了海外市场,这才能安心定居下来。母子关系冷到极点,只有在姥姥面前才会稍作缓和。有时候叶安屿回想起曾经母慈子孝的画面,都觉得那是上辈子的事。接通电话,两头短暂地沉默几秒,董倩先开口:“到了吗?”“嗯。”叶安屿不冷不热地应了声。“住哪儿啊?”“酒店。”董倩说:“年前那家租户退房了,房子现在空出来了,你要是想住就回去住,找个开锁师傅把门撬了。”叶安屿听到最后一句短促地笑了声:“算了,住酒店挺好的。”董倩无言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找不到跟儿子的共同话题。几年前她还能凭家长的权威管束着叶安屿,把人拘在自己面前,现在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她想管也管不住。叶安屿回国这事压根就没跟她商量,董倩还是从他导师口里知道他要回去,本想打个电话兴师问罪,现在又忽然觉得问不出口。她斟酌道:“要在国内待多久啊?”“一年。”叶安屿说。他这次回来是应一位老教授的邀请。老教授姓蔡,是国内医学界的大牛,在国际上也享有盛誉,跟叶安屿的导师是至交好友。蔡教授两年前来德国访学待了一段时间,叶安屿跟他打过多次交道,熟了之后这教授就开始挖墙脚,终于在今年把叶安屿挖回来了,安排在自己手底下实习。董倩欲言又止:“那你跟之前的老同学……联系上了吗?”叶安屿知道她在问谁,闭上眼说:“没有,明星的联系方式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弄到的。”反问句,带着明显的好笑和嘲讽。董倩一时哑口无言。叶安屿看向窗外,城市发展得很快,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让人觉得陌生。他握着手机,没有聊下去的兴致:“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好。”“再见。”叶安屿挂了电话,下车后提着行李住进酒店。房间在九楼,窗户正对不远处一座地标大厦,偌大的电子屏正在滚动播放几张海报,主角正是秦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