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军长途跋涉,浩浩荡荡抵达大凉的中都时,轶青已经奄奄一息了。
二人距离不过寸许,滚烫的男性气息扑面侵来,轶青甚至能感觉到他拇指下方脉搏的跳动。月光下近看,她才发觉,那双漆长上挑的眸并不是黑色的,而是一种近乎墨绿的,摄人心魄的异蓝。
男人细细端详了片刻手中的小香囊。锦布上的图案是一只在戏耍蝴蝶的小狼狗,莹蓝的蝴蝶将落未落在小狼狗鼻头,小狼狗正抬起前爪去扑。画面活泼烂漫,栩栩如生。更难得的是,画面并非一针一线绣在布上的,也并非是印染,而是由一根根安排好顺序的彩色丝线直接织成的。
据说,斛律昭抓到打算跳海逃生的苗疆太子,一只手就
“你倒大胆。”
入目的是个典型的凉国人,高鼻深目,黑发黑瞳,典型北人高大强健的体魄,白皙如雪的皮肤在月下泛着瘆人的柔光。头戴金丝豹皮暖帽,肩披银绣紫貂皮裘,俨然身份不凡。
大凉的帝都在上京,中都虽只是陪都,其繁荣昌盛却隐隐超过上京。
先帝爷的十三弟,小皇帝的亲叔叔,辖制枢密院,统领五路兵马大元帅。
那双手异样的柔嫩,十指纤细如水葱一般,他不禁眯起眼,阴鸷的目光顺着眼前人的柔美五官向下移,扫过破旧布袄的前襟儿……先是若有所思地微微蹙眉,然后一道寒光闪过,上移回那双并未闪避他鸷视的眸。
小字‘符狸’,即胡语中‘狼’,又因早年统管御林狼卫,人送尊号‘苍狼王’。
他低头瞥了眼匍匐在他脚下的南人,俯下身,抬起了那人的下颚。
据说,斛律昭养了一窝狼,常年只喂到三分饱。
北院大王斛律昭。
旁边一个军官给了这不知高低贵贱的南人一鞭子。
征讨苗疆时,苗人誓死抵抗,凉军围剿数日,死伤惨重。城破后,斛律昭下令,除五十岁以下的女人和幼女运回北境,其余人等,无论老幼弱病残,皆坑杀。
据说,斛律昭有一套专剥人皮的工具,毫不费力就是一整张。
军官又扬鞭要打。被称做‘殿下’的人抬手止住了他,俯身,揪着衣襟,将脚下羸弱的南人一把提起。
非但是上好的南锦,更贵在别出心裁,是以前从未见过的式样。
“什么大人?叫殿下!”
在北境人眼里,启国的男人生的一概没种儿,尤其是眼前这个年轻人,阴柔的样貌和瘦弱的身板简直就是南人典型的“软弱”之罪。
她心里升起一股烦躁的怒意,如脱水之鱼般扭动挣扎,双手死命拍打男人的手,在窒息的急喘中挤出两个字来。
眼前的男人好看得就像个女人,几许未被尘土和血迹覆盖的皮肤显出原本的白皙莹润,身子虽然被几层粗布棉衣包裹,纤细柔弱的脖颈和下颌却昭然着骨架的娇小玲珑。尤其是那一双乌黑的杏眼,清灵秀美,含着将落未落的泪,纤长羽睫如破碎的蝶翼般抵死挣扎,让人看了好不疼惜。
他又把人拉近了几分。
“你是……南锦工匠?”
能有这一派富丽繁华、商贸亨通景象,不因别的,只因中都隶属于的,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厉害角色。
“南启病夫。”
轶青却似乎没瞧见眼前这个体型是她两倍的男人,也没听见他刻意用流利汉话说出的侮辱。纤白的小手儿抓向香囊,痛苦的呻吟声从齿间溢出,但仍旧执着地伸向他高举的手。
他不由得凑近几分,借月光细看。
“香……香囊……”
男人定定谛视她片刻,冷哼一声,一把将她掼回地上。转头离开前,向一旁的军官吩咐几句胡语,将小香囊揣进了怀里,没再瞧轶青一眼。
鞭头扫过细嫩的手背,在冻裂的创口上又划下一道新伤痕。脚下的南人跟没感觉到一样,紧紧抱着他的靴子。
但似乎有人成心不让她死。一到中都,那名鞭打她的军官就把她移到了一间暖房里,日日喂她肉汤。三日后,已和阎王爷打过几次照面的轶青奇迹般地康复了。
斛律昭和先帝兄弟共一十九人,除了两个流放、一个病死,其他的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在了斛律昭手里。没有斛律昭,先帝就难登大宝。
“求……求……香……香囊……”
当晚,她就接到通传,说北院大王要召见她。
入手软腻滑嫩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顿。
城内宫墙殿宇巍峨耸立,亭台楼阁精致典雅。更兼有新建的漕运设施,使西南水路各种货物可以直接进入城里。
“求……求……大人……”
那胡人厌恶地甩开手中不似男人的香软玉肌,刚拔腿要走,忽觉有人抱住了他的左靴。
起头,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
但实际上,凉国军民心知肚明,‘狼王’这个称号,实际上来源于斛律昭的铁血手段。
南启人双脚渐渐离地,在窒息中下意识紧紧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