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时屿打开无线电,向地面申请降落:“塔台你好,鹭航1233,申请10号跑道盲降。”扮演塔台的云翊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鹭航1233,跑道10继续进近。”听到云翊的声音,贺时屿眼神微动,但声音听起来依然平静如水,他复诵道:“跑道10继续进近,鹭航1233。”几秒的静默后,云翊的降落指令传来:“鹭航1233,地面风160,阵风14米/秒,跑道10可以落地。”贺时屿皱了皱眉,每秒14米的风速?这可是相当于6级大风了。他又想干什么?是想考验我大风降落?不过,6级风虽然听起来可怕,但对于训练有素的飞行员来说,只要把握好时机,严格按章程Cao作,是没有太大问题的。何况现在的风向也是对他们的降落有利的。而对于贺时屿来说,更是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鹭江本身就临海,大风甚至台风天都不少见,对于常年在鹭江机场起落的贺时屿来说,6级风降落不在话下。只要Cao作得当。贺时屿深吸口气,好啊,既然你想看,我就满足你。他一边观察着仪表,一边对着无线电复诵:“10号跑道可以落地,鹭航1233。”然而,云翊似乎对他的这个决定有些疑问。云翊按下通话器:“鹭航1233,提醒一下,现在地面风已经是18米/秒,前面的飞机都复飞了。你们什么意图?”复飞?贺时屿快速思考着。如果复飞,要绕一大圈不说,而且从现在的雷达图上看,机场上方的云层又有不断加厚的趋势。万一天气变差,机场关闭,还要飞到其他机场备降,那更是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贺时屿看着各种色块不断变化的雷达云图,不知想起了什么,心脏微滞了一下。不想再陷入那似曾相识的混乱中……说不准后面是什么更复杂的情况在等待着,还不如趁着现在情况还不算差,赶紧降落。似是打定主意要从泥淖中挣脱出来一样,再次开口时,贺时屿的声音很果断:“我们正常降落。”云翊便没有再说话。
机舱内重新恢复寂静,但此时风力已经大到整个机身都在左右摇晃。贺时屿紧紧握住Cao纵杆,与狂风搏斗着。眼看距离跑道还有几百米的距离,他在心里默念着,再坚持一下,还有十几秒,就结束了。然而就在这时,伴随着红色警报灯急促地闪烁,机舱内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dshear!dshear!(风切变!)陆骁猛然看向他,声音都变了调:“风切变!机长,复飞吗?”风切变,是风速和风向在垂直或水平方向上突然发生的变化。这种变化会对飞机产生瞬间的升力或阻力,尤其是在降落时,可能导致飞机无法维持稳定的下滑轨迹和速度,引发坠机危险。因此,当飞机在降落中遇到风切变时,大多数飞行员一般情况下会选择复飞,等待风切变减弱后再尝试重新降落。有些公司甚至直接把这一条规定写进安全手册,作为强制措施。陆骁急切地看着贺时屿,等着他做出复飞的决定。可是此时的贺时屿却一言不发,右手紧紧握住Cao纵杆,仿佛把所有力量都倾注其中,双眼泛着红血丝,死死盯着前方跑道。驾驶舱的颠簸越来越猛烈,三个人都随着这颠簸剧烈晃动着。就好像是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的一艘小船,随时都有被风暴掀翻的危险。本来就是高难度的狂风下的降落,此刻又遭遇了风切变,突然转变的风向让整个飞机急速偏转起来。从水平仪上看,仅仅就在几秒间,机翼已经呈现出超过45度的倾斜。在这种情况下,再坚持降落无异于是在自寻死路。陆骁急疯了,再次大声喊他:“机长,要复飞吗?!”然而,此时的贺时屿像是着了魔,又像是在和某个看不见的力量较劲,铁了心就是要降落。机舱毫无规则地震动着,翻转着,就好像一头失去了控制的巨兽。几秒的失重之后,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驾驶舱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生生撕裂,三个人的身体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树叶,猛地向前冲去,又被安全带死死拉住。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地跳动,各种警报声此起彼伏,尖锐刺耳。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扭曲和烧焦的气味。轰的一声,四块巨大的模拟屏幕瞬间被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所充斥。那血红如同炼狱中的火焰,既炽热又冷酷,无情地吞噬着驾驶舱内的一切。虽然理性上知道这只是一场模拟飞行,但是把模拟机当真机来飞是飞行员刻进dna里的本能。加上足以以假乱真的灯光声效和高度逼真的震感,贺时屿根本反应不及,只觉整个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似是掉落进无底深渊,一股来自地狱的恐惧将他死死攥住,让他再也无法呼吸。就在这股绝望要将他吞噬的时候,后舱传来轻微的啪嗒一声,所有的仪表灯和屏幕瞬间熄灭,充斥着整个机舱的刺耳警报骤然消失。驾驶舱内陷入一片漆黑的死寂。 来者不拒在贺时屿的记忆中,他上一次飞模拟机飞到坠机,还是二十一岁,在航校做飞行学员时候的事。那一次带给他震撼,让他后来连续做了几周的噩梦。甚至在几年后,当他加入鹭航,慢慢的从飞行学员逐渐成长为一名资深飞行员,那天的场景都还偶尔会午夜梦回,成了这辈子挥之不去的Yin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