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他跟我说的时候,连眼神都和你是一样的,虽然那个时候他没有哭。可笑的是我,那时乍听,还觉得没什么,说就这个啊,算什么秘密啊,我们是兄弟,我也喜欢你的啊。风声更高兴了,手挽着我的胳膊,紧紧的,对我说,哥哥,那就好,一辈子,我都会喜欢你,永远不结婚,你也不要结婚,永远陪在我身边,好吗?”
“我怎么会说那么混帐的话呢,阿成,我真的很后悔!风声那时听了一定是非常难过的,他停了停,对我说,他觉得自己就是月亮呢,我哈哈一笑,说那我就是太阳啦,他又问,那么,你是太阳,我是月亮,是不是我就还是可有可无呢?”
“这都是最没有逻辑的推理,阿成,你一定会觉得,十分可笑吧,但我那时的确是这么想的,什么办法呢?在我们那时年轻的心里,毛主席占据着一切!不过,也许风声不是这么想吧,因为他接着说,他一点也不喜欢太阳,他喜欢月亮,喜欢弯弯的和圆圆的月亮,我说我只知道,如果没有月亮,地球会照样转,而如果没有太阳,我们却都得完蛋,所以月亮不月亮的,可要不可要!”
“我说风声你还真是奇怪啊”,岳父接着讲下去:"怪不得人家都说你神经兮兮的啊。我本来是想逗逗他的,他却还是一脸的认真,见我不回答,还是执着的又问:你是太阳,我是月亮,是不是,你就可以不要我?我那时,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更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搪塞说,要啊,怎么不要啊,我们是好兄弟啊,他看上去就很高兴,说如果我是女的,你会娶我吗?我听了就笑得不行,咯咯得说娶娶娶,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能不娶,还怕你不嫁给我呢?!”
“他咯咯的笑了,说,好啊,要我住嘴也行,但我是少爷,你要背我上山哦!我口里说着冤孽啊倒霉啊,还是弯身将风声背了起来,他一双手,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勒的我喘不过起来”。
“三十年了,阿成,这件事,我从来也没对谁讲过,应该是觉得丢人吧,实在让人难以启齿。五十多岁的人了,再讲这些陈年旧事,真是让人耻笑呢!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给自己找了一个又一个理由,我对我自己说,我没有罪,我不是想害他,我只是为了他好。可又怎么样呢,就算理由真的都能成立,又能如何?折磨难道还不是折磨?自己做过的事情,就算天不知地不知,自己也是永远瞒不过的,你说,是不是
我听得有些不是滋味,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让岳父背我上山览月呢,或是我背岳父也可以啊,只怕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那个风声,凭啥就这么好运呢,我这么一边自私的想,一边又觉得人家毕竟死掉了,对死者未免不敬了一些,可又抑止不住——唉,要是有天,岳父背我上山看月,就是死了也好啊!
岳父全然不会懂得我这一番情思,他还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当中,我把自己幻作风声,听着他念到风声的时候,就觉得是在说我自己,这么阿Q的想法,倒是很起作用,再听岳父说风声的时候,就觉得顺耳了很多。
“到了山顶,我放风声下来,我们坐在山上,光秃秃的,没有草木,相互依偎,他问我说,哥哥,你说月亮为什么有的时候圆有的时候弯,而太阳却总是这么圆呢,我说我不知道月亮,但我知道毛主席就是我们的红太阳,所以它永远都是圆的”。
“那时,风声是恋爱中的人,我却不是,只是觉得好生奇怪,好端端的,不让我结婚,那可不行啊,我对风声这样说,风声也不恼,只是把头别过来,靠着我,一会又把我的手拉过去,放在他的胸前,他把头低下,把脸放在我的手上。”
在心惊,一把捂住风声的嘴巴,口里叫着,亲娘唉,我的少爷,赶快住嘴吧,你不想活,哥哥我还想留一条命呢?!”
窗外的雨声小了,从哗啦啦啦变成了淅淅沥沥,我倒了杯水端给岳父,说,爸爸,还是先喝口水吧,说多了,嗓子都有些哑了呢。岳父接过,低头喝了一口,我看到了岳父头上的几根银丝,奇怪,以前,跟岳父同眠,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过呢,还是因为,说起往事,不免心愁,才黑发变了银丝呢?如果是的话,多年以后当我也已老去,想起岳父时候,会不会也会凭添几缕白发呢,一定会的,我对自己说。
“那一刻,我能清晰的记得,风声握我的手明显的紧了一下,现在想来,他是太激动了吧!而后,他陷在自己的沉思里,我都看到了他脸颊的绯红,晚风袭袭而来,吹的人身上清爽,过了好一会,风声挽着我的胳膊,轻轻的说了,说了和你那晚一样的话,他说,哥哥,有件事你不知道,但我一定要告诉你!我说是什么秘密啊,还瞒得过我,他笑了,抬头,水汪汪的眼睛,像是一股清泉,他抓得我手有些生疼,正想挣脱呢,他说了一声,哥哥,知道吗——我喜欢你!”
“风声将下巴枕在我的手心上,我的手指几乎罩住了他的嘴唇,他在那里自顾自地呢喃自语,像是在唱着歌儿,一阵一阵的暖气从他唇间呼出,都呵在我的手心里,暖暖凝成水滴,我说起汗了,要抽手擦拭,风声不让,死死拉住我的手,用嘴唇吻我手上的汗滴,我才开始真的有些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