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天已擦黑,回家路上下了阵暴雨,空气里满是土壤的清新和水雾的shi润。司清躺在后座睡得沉,呼吸声沉,睡得踏实极了。
电话响起,显示言喻凡来电,曹勇正打方向盘转急弯,却腾出一只手拿过手机。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说司清的背景调查足够仔细,还托了关系买通档案馆的内部员工,但也只收集到她高中在哪里念,之后的大学在哪里念。高中之前的信息全是伪造的—去调查的赖老三说,档案里的初中小学证明人称她们从来没有这个人。
“详细的信息需要时间调查,目前了解到的都发你邮箱了。”言喻凡不再多言,静候男人差遣。
这些话确实令曹勇不悦,甚至可以说不安。这样的心慌源于躺在身后的女人。本以为三两眼就能看到真实面孔,是天使或是魔鬼,但她藏得严实,只留给他迷雾。
她会背后捅人刀子吗?趁人不留神。这样的想法盘踞在曹勇脑海,不寒而栗。生而在世,总要被些不确定的事折磨得意乱心烦,撂下一句,“继续查。”
语气里有怅惘、失落,还有,害怕。
挂断电话,曹勇烦闷地将手机扔到收纳箱里,像小朋友得不到心爱的玩具,开心与期待像垮掉的积木,分崩离析。
四散得彻底。
咨询公司是曹勇还在帮里管理事务的时候主张开办的。名义上是信息咨询公司,但大多做灰色地带的情报调查及私家侦探业务。三年前,道上乱,只要能赚钱,不管黑不黑,大家都拼命往风口钻。调查行业门槛极低,鱼龙混杂。
毕竟是留过洋的金融海归,凭着他敏锐的市场嗅觉和Jing准的判断为帮里开疆拓土,多条业务线齐开展,跟强大的竞争对手厮杀,抢占了不少市场份额,带来了极为可观的营收。其中要数情报收集、私家侦探及风水命理类业务常年稳赚,冲抵大多数地下钱庄借贷收不回的坏账亏损。
要想立于群雄之林,暴力只是权宜之计,发展经济才可长期立于不败之地。毕竟,马克思有言在先,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要说树大招风呢,也不知是有人眼红刻意而为之,还是他业障深厚,经手的项目闹出了命案,自此曹勇这名儿从帮派里除了去。是二爷做的主,为保他周全,找别人顶了罪。
在劫难逃的他如何平安无恙,后来又如何安稳度日,背后的血腥,他不会不明白,于是顺二爷的意,从此做个遵纪守法的良民。
过往在脑海放映,画面浮过的速度跟当下车速有一拼,撕扯着夜幕,割破满是伤痕的心。
抬眼看视镜里蜷曲睡姿像婴儿的司清,顺着座椅垂下的秀发是那样柔软,她看起来是那样脆弱疲惫,无害的样子让人窝心。
了解她吗?曹勇暗自发问,这女人的过往曾经,不肯示人的心怀鬼胎,以及她的Yin暗,他都不清楚。
相信一个人竟然可以变得如此艰难,曹勇的一边嘴角扯出轻蔑的弧度,不知是自嘲,还是笑别的什么,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因而用力泛白。
猛地踩下油门,此刻他需要回到家里,尽管没什么人气,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孤独和令人安心的味道笼罩着他时,又可以缓和,可以继续期待救赎。
人们都深陷泥淖,有人被上岸的幸存者解救,有人自身难保却要托举旁人,用尽全力后,再也爬不出来。
心里不止一次燃起过希望的火苗,他愿司清是那个救下他的女英雄,慰藉他疲惫不堪的魂灵,舔舐他血rou烂破的伤口。
填新伤还是治愈,又可否期待一回。他不知道。
在马力开足飞驰而过的轰鸣声中,他听见了司清的呜咽。
身受重伤的小兽会发出这样的叫唤。被噩梦魇住了吧,梦见什么了呢?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和人,竟然在睡梦中也要折磨得她不可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