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湛云江携我起程前往南荒。
我在重华殿上和温尧道别,他见我全须全尾地来,一贯端肃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又详详细细地交代了我一番,嘱咐我出门后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念得我头昏脑胀。
一旁端坐着的裴宪君也走上前来,把她之前就一直揣在袖子里的东西放到了我手上,我看了看,是块鹅卵大小、质地极好的血铭心。
温尧当我不识,便提点道:“尹华,这是血铭心。你将它贴身收好,若陷入连云剑尊都护不了你的险境,便将这石头砸碎,会有一方玄阵护佑你安全。”
其实不用温尧解释,我也清楚这个血铭心是什么用途,因为发明出这种将玄阵藏进石头的人,正是我自己。
普通的修真器具虽能刻阵以备用,但那阵是死阵,破了就没了。而血铭心里刻的阵是活阵,阵眼被封入与这块血铭心一脉同生的另一块血铭心内。无论两块血铭心相隔多远,只要持阵眼者不死、阵眼不破,阵就不会破。所以这两块石头合在一起还有另一个名字,叫一脉同心石。
我捏紧这块色泽艳如滴血的血铭心,向温尧二人郑重稽首:“尹华谢过宗主,谢过裴师娘。”
我是发自内心地向温尧与裴宪君道谢。我这一世有了完整的记忆,于是总将他们视作我的小辈。可对他们而言,我不过是一个肖似陆隐华的陌生后辈,修行惫怠、不知礼数,实在讨厌得很。但他们却予我这样的重宝,一心要护我性命,这份心意实在令我动容。
但我希望,我永远不会有用到这块石头的机会。
起身后,湛云江把手按在了我肩上,我偏过头看他,发现他向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温尧恭敬地向他拱手:“我与天衍宗弟子会在下月初动身前往大会,这一路便有劳剑尊,望剑尊照看好尹华。”
湛云江微微颔首,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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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往南飞行了两个时辰左右才离开少庭山地界,千年前流经少庭山的济水往南改了道,我低头透过云层看下去的时候,荡云剑正好掠过济水上空。
“那是济水,”湛云江低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要下去看看么?”
我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这条水改了道,便不再是从前那条济水了。
正如当年那剑修之遗憾,第二峰没了,济水没了,三千里的云海雾凇也没了,而我年少时于济水河畔、玉树琼花间恣意逍遥的日子,更是没了。
我甚至已经不再能记起,那段轻狂肆意的年月里,是谁与我一起练剑,又是谁与我一同论道,想来故人皆已埋骨黄土、烟消云散了吧。
空中风大,将我二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湛云江扶在我腰侧的手始终不曾松懈:“你修为不高,御剑倒是很稳。可惜这般天赋,却偏不爱练剑。罢了,我也不逼你,只要你高兴就好。”
我没回答,思绪飘回了从前做凡修那会儿,等回神的时候,西边日头已沉,该是羲和真君回真阳殿的时辰了。
遥望了一眼火红的天际,云海翻腾、飞鸟归巢,我忽然想起从前在天庭时听闻的一件旧事,于是就起了逗一逗身后人的心思。
我轻咳了一声,问身后的男人:“云剑尊,飞了这许久也累了吧,不如听我给你说个逸闻缓缓?”
湛云江似是想了想,片刻后应了个“嗯”字。
我笑了笑,讲到:“我曾听过一则传说,说九重天上那位驾月车的望舒真君坐下有个小仙官,仰慕羲和真君已久。后使了些手段,诓得羲和真君与他双修,结果却因受不住太阳真Jing中蕴含的Jing粹神力而险些暴毙当场。”
身后湛云江沉默了。
我虽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贴着我背脊的胸膛有几下不太规律的起伏,想必是被我给惊到了。
我继续道:“可最叫我吃惊的却并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而是那传说中有阐明,羲和真君其人,其实是一位女神。”
脚下的荡云剑不出意料地抖了一下。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湛云江啊湛云江,你这道貌岸然的假正经,反应也委实太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