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到底是为何……?”我怔愣许久,终是把话问出了口。
曲幽深深凝着我,我甚少见到他露出这样锐利的目光,几乎能像一把剑一样直插入我心底,我被他看得发怵,心里隐隐泛出些不好的预感,下一刻便听他沉声说道:“因为你这一世的仙缘,原本是他的。”
“——什么!!”
我脑中空白了一息,接着猛地站了起来,脚下一个不稳,猝不及防地向后跌去,险些从九层玉陛上直栽而下。
“当心!”曲幽立即把我拉住。
我扶着他的手臂勉强站定,可心神却已然大乱。什么叫“我这一世的仙缘原本是他的”,难道本该成仙的不是我,而是湛云江?
这、天下怎可能有这等荒唐之事?我当年……
我当年……
是一场大醉之后,突然飞升的。
那时我不过才渡劫境中和,远未达圆满之境,而湛云江则在渡劫境圆满这层已近百年,无论怎么想,那一次成仙的都不该是我。可是……可是我又为何要去争他的仙缘?我明知自己是个留恋凡尘的俗人,并无求仙之志,怎么会去同他争?更何况那时的我把他看得重逾自己的性命,我怎么可能……
一念及此,我顿时僵愣在了那里——
我怎么可能去夺他的志向、毁他的前途……
可我为什么不能去夺他的志向、毁他的前途!
当年他将我的一腔真心踩入尘埃,视我的舍命付出贱如草芥!他占了我的身子却又不要我,让我颜面尽失、万念俱灰,逼得我只能去玄一无尘境取无尘枝,好将他这绝情绝义之徒忘得干净!
我倏地睁大眼睛,两手紧紧握成了拳,凸出的指骨绷得发白,浑不觉掌心已有血丝渗出。
曲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神色中透着几分担忧与期冀,我强忍住内心的翻覆,哑声问他:“所以是我害他此生永绝了仙途,所以他虽心里有我,却更厌憎于我,因为我比不上他的仙路,却偏偏夺走了他的仙路!星君,是这样吗?!!”
曲幽眉头拧地更紧,想必他从未见过我如此失态的模样,但他还是肯定地对我道:“是。”
“我想,你是在登仙那刻才用了无尘枝,好将这凡尘情爱尽数遗忘。之后你在天,他在地,虽说是仙凡两隔,可命数却依旧交缠不休。所以你历劫九次不过,非是你缘法未到,而是天命注定。你折他仙路,他挡你成神,至于这最后一次……小华,这一次你并非是转世,而是原身入劫,若再渡不过……便是彻彻底底的身死道消!”
他两手捧着我的脸,温柔间却又直截了当地用拇指替我拭去了盈于眼睫的水气:“这一世他待你好,哄你、宠你、爱你,全部是因为他知道你是他的劫。倘若你再度为他所欺所杀,那么渡劫的将不再是你,而是他,你千辛万苦修来的神格,也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小华,你真的甘心……让他踩着你的无尽苦痛,登临绝巅吗?”
我心口剧震,浑身血气一股脑儿涌了上来——不甘心!我怎么可能甘心!
我爱了他一世又一世,却始终抵不过他的欲望和野心。他或许的确爱过我,但也正如他那晚酒后所言,他在后悔,他一直都在后悔!
那么我呢?我一次次死在他剑下又是为了什么?为了牺牲自己成为他证道登天的垫脚石吗!
——当然不!
我绝不会……让我陆隐华的性命,来成就他湛云江的仙路!
恨意如野火燎原,可焚尽后仍只是一片荒野,而我要做的也不该仅仅是徒劳无用的恨,既然这场劫让我与他成了不死不休之局,那么这一世我定要亲手击败他。
可我该如何去做,他强大至斯,我终其一生也未必能成就那样的境界……蓦地,我忽然想起方才曲幽话中所提到的一个词,他说我是……原身入劫?
若我是原身下凡,那么即便我受天则所限,也可以用远超常人的速度Jing进至渡劫境的实力,纵然一时半会儿还不是他的对手,至少……至少也算有了自保的能力。
我拉住曲幽的袖子,像拉住救命的稻草一样不肯放手:“星君,你方才说我是原身入劫,此言当真?”
“确实不假,”曲幽颔首,神色严肃地对我说道,“但也正因如此,天道给你加了重重桎梏,你仍须从头修炼,方能突破至本身境界。”
我立刻道:“不、不行,即便我有天材地宝相辅相助,从头修炼少说也要花上三四百年才能同他平起平坐。可这样一段漫长的时间,他难道会甘心就这么等着?除非我躲在这个地宫永远不出去,否则……”
说到此,我再度看向曲幽,他层层算计,借白耀之手将我带来此地,又告诉我这些本不该让我知晓的天机……若他当真的只是为了帮我渡劫,就一定有办法助我突破,否则他让我来此,就真只是为了看一看我么?
曲幽的瞳仁骤然一缩,连扶着我的手也微微颤了颤,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一个不慎,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