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文和萧嘉懿的对话慢慢稀疏下来了,像是音乐会的掌声一样,刚开始的热烈慢慢衰退下去,只剩下有一句没一句的对白。他们不说话的时候屋子很静,我能清楚地听见萧嘉懿手中的筷子触碰到碟子时发出的碎碎的声响,还有江采文轻微的叹息声。我害怕这种安静,就像害怕回答一道不会做的问题那样。于是我尽量低着头,尽量朝江采文口中的“木头桩子”发展,这样,就不会有人向我这个“木头桩子”提问了。
我知道萧嘉懿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我的,他既然利用起了江采文这张王牌,那么他必然会追问我为什么要躲着他。有好几次我和萧嘉懿不经意间的四目对视时,我总觉得有股凉意冷飕飕地在我的内心里席卷,像龙卷风那样,让我睁不开眼,找不着方向。所以,吃完饭之后我忙不迭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副乖巧女儿的样子要帮江采文收拾饭桌的时候,她却面无表情地说:“我来收拾,你和萧嘉懿去客厅聊聊。”
我僵持在原地不知所措,江采文从我手中接过筷子,我抬起头看了一眼萧嘉懿,他朝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客厅的光线很暖。我摸出遥控器,心不在焉地换着频道。
萧嘉懿坐在离我一米远的距离,“你为什么要逃避我?”他踌躇了好久,还是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我。
“我没有逃避你,只是,最近是真的忙。”我不敢看萧嘉懿。我知道,我撒谎的本领并不高。我记得小时候萧嘉懿总会对我说撒谎的孩子会长长鼻子,于是我总会反反复复地摸着自己的鼻子问萧嘉懿我的鼻子有没有长长,每每此时萧嘉懿都会指着我的鼻子说:“江蕙,你的鼻子长长了,快说,是不是撒谎了?”我很恐慌地摇头,一遍又一遍地摸着自己的鼻子,我总觉得它真的像萧嘉懿说的那样长长了,最后总会吓得狼嚎大哭,我一边哭一边问萧嘉懿:“为什么不撒谎的孩子也会长长鼻子?”
为什么不撒谎的孩子也会长长鼻子?为什么我们总会被时光偷走那么多的快乐?为什么命运会跟我们开一场又一场的玩笑?为什么你离开之后还要回来?为什么命运不肯放过我,不肯让我昧着良心过日子?
“江蕙,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就像小时候那样。我不想……”萧嘉懿停顿了几秒,接着低沉地吐出整个句子:“我不想失去你。”
遥控器“啪啦”一声从我手中脱落,电池在木板上滚动着。
我弯下腰去捡电池,被钢化玻璃桌子挡住光线的角落很昏暗,没有那么多赤裸裸的光线,我真想一辈子都带着这样的空间里,这样就没有人看得见我的脸色有多苍白。
电视机里放着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几个傻逼女人嗲声嗲气地问男嘉宾有没有房子月收入多少之类的话题,这些问题真讽刺,女人总是这么现实。
我换了一个频道,然后卷缩在沙发上,顺手拿起一个抱枕抱在怀里,萧嘉懿看着我,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们都不想打破此时的宁静。
江采文从厨房里出来了,她手里还端着一盘子沾着水珠儿的水果,她把水果盘放在茶桌上,继而坐在萧嘉懿身边问我说:“晚上就住在家里吧。”
“不行呢。我一会还得去店里清点工作。”我没抬头看她,懒懒散散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得走了。”
“不吃点水果?”江采文指着通红的苹果问我。
我摇头,“晚上吃得很饱,肚子都装不下了。”
萧嘉懿也站了起来,“我送你。”
我本想着拒绝,可是在和萧嘉懿四目对视的那一秒,我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嘉懿啊,明天还来阿姨这里吃饭,你陪着阿姨吃也好有个人说说话。”这是江采文在我离开屋子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愣了三秒,然后径直地跨出了大门。
真可笑,我这个被她喂养了十九年的养女还不如一个邻居的孩子。我真羡慕萧嘉懿,有爸有妈还有江阿姨,可我呢,什么都没有。
生活究竟是这样,没有所谓的公平,我们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罢,不还是继续按着固有的轨道缓缓爬行,从起点到终点,兜了好大的一个圈才发现原来我们又回到了起点,很正常,因为地球是圆的。所以,那些曾经和我们擦肩而过的人,说不定哪一天就在人潮拥挤的街头遇见了,只不过,那时的他或许已经不再是那个他,你也不再是那个你。
“江蕙,你还记得初中那会儿吗,我上课总是会走神,老师就在我毫无防备地情况下让我起来回答问题,于是,我木木地站起来,悄悄地用手指划你的后背,你总会乘着老师不注意给我说答案……”
萧嘉懿看了我一眼,暖黄色的路灯笼罩着我们,我能看见他干净的皮肤。他接着说:“我还记得那时候每年的春天都会有很多学生去操场上放风筝,各种各样的,后来我也买了一个蝴蝶外形的风筝,下课的时候就喊你去放,你总是能把风筝放得很高,以至于我们连课都不上了,一个老师来问我们怎么不上课,我们就撒谎说:报告老师,我们上的是体育课。”
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