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地走向南门——去的路上,他以为必然会遇到返程的脚夫。
或许能借由脚夫口中知道结果,直到再过个弯就到了,秋玉恒停住了脚步,笑自己此行简直是荒唐。那个女人欺他,骗他,又用言语羞辱他,如今便是说出什么好听的,也无非是因为要有求于他。
自己居然还不死心的跑来,甚是狼狈,更是不堪。
为了这么个女人,他如濒死之人苟延残喘地不想放手,这太难看了——秋玉恒咬着牙,竭力想再往前一步,却悲哀地发现自己不敢迈出这一步。
燕云歌是谁,他借由一个下午了解的清楚明白。
新晋的会试一甲,三月殿试最有可能高中的状元之才,更别提几日前她用一首诗做了追月楼花魁的入幕之宾,传得满城皆知。
谁会相信这是个女人,谁又敢相信!
这么强的女人自然用不着他来出头,他算什么东西,能为个状元出头。
实在可笑。
秋玉恒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转身就走。
此刻,他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躲上一躲,最好能喝个烂醉如泥,好能忘记这几月的可笑行径。
忽然手臂一痛,是有人用力抓住他。
“我等了你一天。”那道嗓音轻声道,他的身体很快落入一个怀抱,那怀抱里的温度比他手心还要凉,“玉恒——我等了你一天。”
他想说你可以不要等,反正他打定主意要退婚,他再不想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牵扯,狠话还没来得及放出,就因禁锢住他手腕的滚烫而失神。
这个女人是攻心的好手,他告诫自己不能再心软,却突然想起去年的除夕之夜,他在三更天踏着月色而来,那时的他少不更事,还带着点自负志得——展眼到了如今,他学会了上进,学会了隐忍,苦苦追寻得到的是她的那句我根本不需要你为我出头。
“燕一一,”他闭上眼,颤着泛白的嘴唇轻声道,“不用解释了,我不会说出去的,你走吧。”
“我不敢走,”燕云歌长长的呼吸重重地吐在他耳边,她在风雪里站了一天,身子本就羸弱的人,如今不可避免的发起烧来,滚烫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敢放,她处心积虑走到现在,不会因一个秋玉恒就失去冷静,可眼下真正让她惶恐不安的是更多还潜伏着的危险,比如时不时出现在秋玉恒身边的顾行风。
说她虚伪也好,胆怯也罢,她利用过无数的人,从来就不差秋玉恒这一个。
只要秋玉恒还喜欢她,她所做的,无非是成全一个少年的痴心妄想,权当做善事了。
“便是你不来,我也会等下去——”她的呼吸越发的重,吐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鼻音,“玉恒,我不求你谅解,但请给我机会解释——”
人就这么软了下去,往事重演,他再次让这个女人得逞的倒在他怀里。
不远处是看傻眼的脚夫,秋玉恒将人唤来,命他将轿子抬到此处。
软轿里,燕云歌强忍着四肢百骸翻涌而上的不适,轻轻地按着头,一下,又一下。
少年是铁了心要一刀两断,情况比她想的要棘手。
“玉恒……”她抬起双目,里头是伤心的眼泪缓缓淌下。
秋玉恒呼吸停滞,有一瞬间想去为她擦拭眼泪——但他不敢,他恐惧这又是她的手段,更害怕这手一伸出去,他会再不能回头。
他叫停了马车,强迫自己镇定,不能表现出落荒而逃,“我让马车送你回去,燕一一,你说得对,你根本不值得。”
跳下马车,他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没有报复回来的快感,反而忧心是否说得太重,再回想她刚才的眼泪,他又有掀开帘子回去的冲动。
若非木童喊了声少爷,他或许已经回去。
秋玉恒不自在地放下手,命脚夫快走,脚夫却不知道该将人抬到哪去,眼见主子脸色不佳,为首的脚夫不敢问,只好抱着先走再说的打算。
燕云歌最后在东大街下的轿子,走前还甚是贴心地给四个脚夫包了赏银。她没有回去燕楼,反在半道回到燕相府中,相府里早已经是忙地人仰马翻,为着慧娘突然的发动,数名产婆围在屋内,连太医都被请来几名,等候在外。
女人生产是鬼门关的大事,何况这个孩子很可能是燕不离的第一个嫡子,全府上下极为重视。
一盆盆清水端进去,变成一盆盆的血水退了出来,燕不离提心吊胆地来回走动,就连年事已高退养佛堂的燕老夫人也来到房外,不时地询问里头的情况。
没有人理会突然回到府中的燕大小姐,也无人在意东苑的莫兰又发起了烧,燕云歌苦笑今日母女两个病到一块去了,忽然听见一声嘹亮的啼哭。
张妈遣人去问,很快丫鬟来报喜,“生了个男孩儿!”
燕云歌正伺候莫兰服下汤药,听到喜报,命张妈给了丫鬟赏银。
莫兰回过神来,婉拒了汤药,一脸的忧心忡忡。
燕云歌知晓她在忧心什么,淡然道:“添丁是喜事,也仅仅是件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