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挡月色,江中渔火浓烈,粼粼水光倒映着幢幢火影,船舫内热闹不止,群聚在一起划拳吃酒,隐隐有哄笑传来。
江漾在船角处吹风,手持着一盏纸灯,衣衫素净,鸦色双髻上只簪了一朵淡黄色珠花,神情淡淡,歪头看着水面上的汽雾。
突然刮起阵风,白月高悬,满船一片银海,水波在荡荡漾漾中绽出层层浪涛波澜。
她正出神,手未抓紧扶栏,刹那间脚步虚晃,没稳住步伐,眼看就要往身后倒。
千钧一发之际,腰上突然被一只手揽住,将她安安稳稳扶正。
紧接着便传来一道清爽的声音,带着丝笑:表妹啊,你这几天都是这副样子,我瞧着是真担心,生怕你一不小心跌水里了。
来人一身鹤纹广袖,衣袂翩飞,又因着身量略高瘦,手持泥金折扇,腰挂流苏,一双狐狸眼轻佻含笑,整个人颇具风流。
这人说得夸张,商船靠栏结实,若非刻意翻身而上,哪能跌进江里,她刚刚那番出神,最多摔个小跤,出出小丑罢了。
江漾笑了笑,道:那有那么严重,你为何不跟众人一道喝酒吃笑?就快到徐州了,也该好好缓缓神才是。
来人摇了摇折扇,啪一下轻轻敲在她头上,手臂揽在她腰上不放,没好气道:我是看你神情恍惚,神思不对,好好看顾着你,怎还不领情呢?
二人靠得极近,衣衫相偎,这人又一副风流公子的样子,沿途划船的姑娘们见着了,朝舫上扔来了一朵层层绽绽的睡莲,边笑边唱。
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这边民风开放,赠花唱调表示喜爱,只是令江漾微噎的是,本是赞扬采莲女和郎君的歌,这姑娘却用来表述她们。
她扯扯苏素的袖子,把腰上的手臂拿开,无奈笑叹:表姐
苏素扬了扬眉稍,她眉描得浓重,五官也偏深邃大方,又故意修饰轮廓,着男子衣裳,任谁都觉得她是个翩翩公子。
正是杭州苏家三小姐,玉面白凤,苏素。
苏素面上丝毫不显羞怯,反而还扔了些金锞子下去,和那些渔女调笑聊天,直把淳朴可爱的姑娘们逗得小脸通红,若不是商船行速快捷,两厢距离变远,指不定她要说笑到什么时候。
她把那朵睡莲捡了起来,碗大的莲花,剥出了小小晶莹的一朵,簪在江漾鬓间,这一路风光秀美,表妹就别愁眉不展了,好好享受才是。
江漾乖巧嗯嗯两下。
苏素看她这应付样子,笑了一笑,也不介怀,折扇抵着下巴细细琢磨,忽然道:你莫不是为了男人吧?
她这话说的直白,江漾哭笑不得,她拉着苏素走向内室,边道:表姐你可就放过我吧,别问了,我依你,陪你喝酒可好?
商船人多,厢内也逼仄狭小,但是里面摆放无一不Jing致妥帖,桌上摆了竹垫,青釉莲花型香炉里焚着淡淡的青桂香。
江漾替她斟了一盏酒,问:表姐不曾喜欢过什么人么?
苏素饮完一杯,闻言稍顿,脸上挂笑:世间男子矜贵者有、清冷者有、放荡者有、狂傲者亦有。
她提起一根手指,摇了一摇:这么多好男儿,我还未一一尝尽,岂能丢了真心。
江漾低着头淡淡笑道:我真羡慕你。
苏素朗然一笑,道:我们苏家这么多姑娘,只有你们二房是情种,想当初舅母可把祖nainai气得不轻。
这舅母是苏照,她的母亲。
江漾摇摇头,晃了晃酒杯里的清酿,一饮而尽:表姐不用再打探担心了,我和母亲不同,说来这事儿,其实怪我自己游移不定。
哦?苏素来了兴致,我还怕你和舅母般为个男子做出愚钝之举,却是我多想了。
江漾眸光暗了暗,唇齿中氤着淡淡的桂酒气,道了一句:我喜欢上了两个人
这种事情,有时候只听一隅,便能窥见全貌了。
哦?江南柳公子,盛名在外,濯濯如春月柳,竟还能有人比他更得你心。
江漾低低笑了一笑,酒气上涌,脸颊泛红,可不嘛,他有个弟弟,飒如朗星,实在让人不忍抛弃。
哈哈苏素大笑起来,拍着手直乐,表妹,男色误你啊。
表姐,你可真是个混不吝的。
苏素颇轻佻捏了一把她的嫩脸,摇了摇扇子,笑着道,你天天憋在京城,不知南下风光,区区两人算什么。明日带你去徐州醉春楼看看,千种绝色,保你乐不思蜀,忘却他人。
你可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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