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戴着手套,认真地编织着手中的电线,就像在认真地做手工。他把电线编得十分结实,将它套在铁栏杆上,用力向下扯了扯,才微笑着对狼狈的男人说:“爸爸,来吧。”
他仰头,看着他的父亲蹬开座椅,在他跟前抽搐、失禁。他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他的手指轻轻滑动,仿佛正在平静地演奏一支安魂曲。
一切结束后,他平静且快速地处理手套、指纹,当一切不利于自己的证据消失后,他才忽然变成了一个受惊的男孩,他大叫着、哭泣着跑向管家和母亲,六神无主,没有人怀疑过他。而他也从不后悔。他明明很爱那只金丝雀的,是它愚蠢、太不知足。
白夜手机的震动声将他从滑稽的回忆中唤醒,手机里多了一条短信:“白夜先生,需要我们?”
白夜当然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他的手下以为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正在询问他,是否需要前来救他,顺带除掉徐年。
白夜简单地打了两个字:“不用。”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明白吗?”
白夜温柔地将徐年抱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嘴里喃喃。
徐年做了一个美妙的梦,梦中,深不见底的潭水不再漆黑、不再冰冷,而是湛蓝的、温暖的,带着阳光的气息。那条黑色的人鱼朝自己游来,他走在岸上,他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繁花。
他来到自己跟前,微笑着凝望着自己,那双漆黑的眼里竟也带着无尽的深情。他轻声说着,耳廓微红:“年年,我……在冰冷彻骨的深潭里待了太久了……明明我很渴望爱,可是我也惧怕它。我会逃跑,我会厌倦,我不懂如何去爱……你愿意追逐这样的我吗?愿意教我如何去爱吗?”
徐年醒来时,白夜已经陷入了沉睡,他的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
徐年吻了吻他的唇,道:“我可以教你,一点一点教你,就算你学不好也没关系,就算以后你还厌倦我,也没关系,我一定会再次追到你……”
*
十月十七日,距邓以泽的死刑执行日只剩下三天了。
一向沉默寡言地他坐在铁床上,翻看着手中的报纸,琥珀色的虹膜中映着微暗的灯光。哪怕剃了平头,哪怕身穿囚服,满脸倦容,他的容貌依然十分惹眼。不少人暗叹,这家伙明明什么事不做,光凭这张脸也能活得有滋有味,为什么要搞什么胶衣人偶,还犯罪杀人?是不是有病?而且他真的杀了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平时的行为举止跟普通大好青年没什么两样。
可是这天,一向沉默的邓以泽却捏紧了报纸,猛地站起来,浑身都在战栗。
那其实只是报纸上的一个小角落,可偏偏被邓以泽看到了!报纸的附图上,徐年的脸清晰可见,镜头的后面,是举杯的沈沉!标题是:作家徐年为出狱的挚友接风!是六天前的报纸。
这张图,竟然像一个炸弹,在邓以泽死寂的世界中轰鸣——
他想起了某一天,他的义父把一个黑发黑眸的男孩带进来,男孩黑沉沉的眼里没有一丝光泽,仿佛无尽的黑洞。义父对他说:“他是沈沉,以后他就是你兄弟了,你们好好相处”;
他想起了小时候,每个晚上,睡在上铺的沈沉规律的呼吸;
他想起14岁的自己曾想要割腕自杀,是沈沉阻止了他,沈沉说:不要把我们的房间弄脏了。那之后,他一直都在想“我们的”这三个字,从疑惑,到恍然大悟,到狂喜;
他想起了他对沈沉疯狂的崇拜,崇拜到去模仿他的一切;
他想起了他持之以恒的、似乎永无止尽的单恋……
他想起了徐年——那个突然降临的男孩,与他们的世界格格不入的男孩,一开始他只把他当成两个人的玩具……
他想起,他对这个玩物的逗弄、欺骗,对他的嫉妒和憎恨……
还有,对他涌现的占有欲,和爱!
爱!
天哪。
他一直以为徐年是可怜的玩物,可是玩物到底是谁?
最后的记忆——
他浑身是血,他载着自己的“爱人”逃跑。后备厢的尸体在弹跳着。
他幻想着未来与这个人幸福美妙的一切。
迷路了,他的车停在斜坡上,他的“爱人”去附近问路。
然后车就这么失控地滑了下去——
所以一开始,他就是个影子。
从义父决定收养优秀的沈沉开始,他就变成了影子。
可是他凭什么,为了那两个败类牺牲?!
虽然他杀了人,但他的罪孽远不及沈沉,远不及那个恶毒的徐年!要死,一起死!
邓以泽红着眼,仿佛变成了一只濒死的猛兽,他抓紧栏杆,拼命大吼着:“不是我!!!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白夜!!!”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