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容颜未改半分,神色犹是熟悉的骆小小,只是告别作辞。
终于是想起来我是丢了一件东西。
“我给你的东西,不许丢了。”
我道:“不信。”
我伸手攫住了他已然染霜的发丝,目光却落在他依旧年轻如少年的容貌一错不错。
李寻棠已现天人五衰之象,不再辟谷,而无不是慢慢述说着命数将尽的既定。
十数年前被李寻棠救下的孤女,转醒后便在此住下了。
此时,李寻棠压在我身上。他的衣衫已经零零落落地褪了一半,那件道袍半挂不挂地勾着肩,露出大片透白的肌肤。他双臂撑在我两侧,我整个人被他圈在了身下。可李寻棠看着我的目光却如此过于直白,看的我有些不自在。
入夜掌灯了,李寻棠才匆匆回来。
原来,凡人迟暮,天人五衰。
再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却是生出无法言说的思绪,我从未觉得我对他有过什么情情爱爱,可温择阮对我终归是不一样的。
李寻棠还是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说话,呼吸都变轻了。
温择阮。
我想了想道:“我想,总会比我活得更久的罢。”
我道:“太久了,我想回狐息山看看。”
我想到那一桌未吃完的饭菜,思及更多的东西,问李寻棠:“你还有多少时日?”
她同我说,她是这的莳花人。
“栴檀,为什么我只是个凡人呢?”
在这花院中一路走来,我倒是遇见了一个不曾想到的人。
我放下书卷转身看他,说:“我想下山。”
只是我念头一闪而过间,李寻棠却是又黏过来同我讨亲吻了。
我折了一枝金桂带在身边。清晨李寻棠已经折了一枝放在我枕侧,就是这么一枝便叫满屋飘香,弄得我一身桂香。
终是不能幸免。
那日白天,我同骆小小在那株院里最高最盘根虬节的桂花树下聊了半日。
我正握了一卷书看着,就被猝不及防地抱住了腰。
我道:“你……我姓沉。”
李寻棠告诉我他要去山腰的临鸿主殿主持掌门大典,叮嘱我在山峰上不要走远了。我神色不改地听他说完送人出门,就在李寻棠的花院里瞎逛起来。
等得走远,我扶着门外那棵高可耸入云端的老松,抠挖着它的纹路摸上自己胸口时。
李寻棠停下了动作,他认真地看着我:“一年?”
可当他搂住我时,却好像变了,他笑着同我说话,问我:“小哥哥怎的还不睡?今日却是不困吗?”
李寻棠却是一下松开了紧蹙的眉头,反而有些说不定的慌乱,问我:“回那做什么?你记得你以前游历江湖时也十数年未曾回去,怎么却想回去了。”
李寻棠已然蹙眉:“你想去哪?”
可我不过是个凡人,他却是半途而废的修道人。即便我不知晓究竟过了多少个年头,即便我看起来也还不过是青年时候模样,可他这修道人总会比我活的更久罢。
我远远的叫她的名字:“骆小小。”
大荒山上的桂花开了。
可我却不知道在何时将它丢了。
骆小小还同我说,我一眼见你便是熟悉,不知可是前生见过。
高挑纤长的少女果然回头,确然是我记得的容貌。骆小小眼下有两点红痣,像是朱砂点上去的一样。其实回头正好叫我看见。
李寻棠笑了笑:“那两年?”
想了想还是得以花谢之,礼尚往来的好。
我走出花院时,她来送我,说她也许久未见得李寻棠,这山上一人有趣倒也无趣,今日同我一番交谈倒是甚欢。
他挂着那个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哽咽地对我说:“凡人,哈哈!小哥哥你总说我修道人,可我其实却也是个凡人啊,我……只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李寻棠看着我不发一语,我对上他的眼睛认真同他说:“你想我留下陪你,我允了。但我估计也活不得那么久罢,能活多久便陪你多久罢。”
我摸了摸脖颈,早年我已然习惯了那根红绳挂在上面,丝毫
待我上前,她疑惑地看看我,半晌行礼问我道:“敢问阁下是谁?如何知晓小女子姓名?”
骆小小说了许多,却都没有从前。
当年温择阮郑重其事珍而重之地将那玉符系上我脖颈时,说了这句话。
衣料摩擦声里,夹杂着碰到桌案的碗筷叮咚声脆响着。
山腰上的喧闹丝毫没有蔓延到山顶,李寻棠也是一身寥落,没有带来分毫凡尘意。
李寻棠笑起来,不,却不该说是笑起来,他该是哭了。
傍晚时我在屋前向山顶下看了看很是喧杂热闹,只是到底再热闹也不能将山峰上的清静遮去。这地长年只有李寻棠独居的一门之长闭关地,落在真真正正的红尘槛外,清冷又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