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程怀瑾布满皱纹的手猛地一紧,心揪得生疼,死死的努力睁大眼睛,却是怎么也睁不开,男人的背影渐渐的消散在迷雾之中。
合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眼前光影闪烁,朦胧间仿佛看见云雾飘渺的悬崖边上,一白一黑两朵阴阳花,双生双伴,相互交缠,在狂风暴雨中紧紧依偎。
是因为被温琪欺侮的事情, 他大概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做的事情会被自己知道, 包括从前是怎么爱慕打压苏诚,为人又是怎么伪善恶劣, 又或者是几次三番算计自己。
程怀瑾想要大喊让他停下来转头看自己一眼,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眼见着男人的背影直接化为灰烬,程怀瑾终于喊出声来,而烟雾缭绕的白云之巅,早已空荡荡的一片,孤寂,凄冷。
他静静地走到水边,有些爱抚的碰了碰仿佛耷拉着脑袋的黑色花瓣,看着对方仿佛不经意的抖了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最后却只能归于平静。
番外
那样的宋子瑜是程怀瑾从未接触过的, 就像是一个卑劣脆弱的偷窥者,不择手段, 充满算计, 阴险虚伪。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黑衣男子朦胧不清,却满是决绝的背影。
其实对宋子瑜的喜欢早已从当初的惊艳爱慕,变成了生命中的不可或缺,辗转反侧,却又割舍不得。
隐隐的若是仔细看,可以看见床上的老头满头大汗,双目紧闭,嘴中发出微微的呢喃,“别去……”
所以程怀瑾的心乱了, 倘若他喜欢的人只是一个伪装出来的幻想,那么对于这场感情, 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看了, 可是在之后的一个个夜晚,看着那个男人信任依赖, 满是柔情的眼睛, 看着他在夜半之时, 满是忧郁深情的望着自己,程怀瑾的心又疼又酸。
一世轮回,半生相守,曾经的爱恨纠缠化作一道荧光,藏进记忆的陈塘,彩云之巅,雾影重重。看着镜河之上凌凌水波,阴阳相伴的双生之花似乎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程怀瑾默默的凝视了许久。
宋子瑜离开的时候,身边只有程怀瑾,看着同样白发苍苍但却带着几分儒雅睿智的老头,宋子瑜已经不太饱满的凤眼完成了一条细缝,他紧紧的拉着程怀瑾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的吻着,就像很多年前一样,虔诚温柔。
程怀瑾与宋子瑜,不,应该是云昭与墨白原本就是天地初生之时的两朵双生花,分别孕育了正邪,阴阳,两人不知道活了多久,从诞生之时,这两人就从未分开过,可惜白云苍狗,终有一变,墨白遇到了他诞生以来最大的劫难。
紧紧纠缠的双生花,黑色的那一朵明显蔫哒哒的,好在已经止住了枯萎的趋势,而银色的那一朵如今也好不了多少,却也堪堪能够支撑双生不至于沉浸入望不透地的镜湖当中。
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这是自己的爱人, 为什么自己要用那些所谓的证据来看待他,如果说宋子瑜对所有人来说是一个阴险伪善的坏人,可是对于自己他却是掏心掏肺,甚至在这场感情中对方远远要比自己要深刻的多,那种偏执到生命里,渗透到骨血中的感情让程怀瑾觉得欢喜极了。
这些事情是温琪告诉自己的, 程怀瑾当然是不信的, 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可是当温琪将调查的一清二楚的证据明明白白的摆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就由不得程怀瑾不信。
“上辈子,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要是你只喜欢我就好了。”宋子瑜的眼睛已经有些模糊,脑子也混沌起来,他这辈子过的极快活,爱人相伴,家庭温暖,唯一让他耿耿于怀的就是自己的爱人曾经爱慕过别的女人,甚至为了那个女人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最后求而不得抑郁而亡。
床上的老头儿慢慢的合上了双眼,程怀瑾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默默的将他已经有些冰凉的手放回被子里,掀开被子的另一侧,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床边的老头皱着眉毛,静静的看着面前眼睛已经有些失神的老头,自然熟练的帮他压了压被脚,明明知道今天大概就是这个男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了,可是他的心里一片平静,冥冥中有一种预感,他们的纠缠才刚刚开始。
在离开那个世界的那一刻,程怀瑾想起了一切。
两人就这样和程家人住在一起过了一辈子,除了最开始办喜宴的时候别人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两人的生活还算安定,在这个闭塞的小村里,谁家的庄稼长的好,谁今年丰收了,远远比这些闲言碎语要重要的多,当然也有一部分好事者,不过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自然不会出什么事。
是他忘记了,这个家伙如今怎么可能给自己回应,怕是如今他连自保也难以做到,只怕在下界要被那些人欺负坏了,程怀瑾的喉咙莫名的发涩,随后轻轻的点了点连理相结的枝茎,一道荧光从银色的花间溢出,慢慢的消散在镜湖当中,程怀瑾舒了一口气,看着被黑色花压在叶下同样耷拉下脑袋的银色花,轻轻的笑了笑,“真是个小气的家伙。”
房间里慢慢的恢复一片寂静,就连原本缓缓的心跳声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