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发幽暗,游廊曲曲绕绕,越近湖边,渐渐可见草木倾倒,碎石零落。尚未来得及修整,那些仆役只得点了残垣上留下的零星几盏灯笼,原是好好的一处宅院,却透出荒凉破败的意味,只有草虫依旧唧唧争鸣。
二人皆未开言,直到厉炀踏着残砖碎瓦停下,将玄放下地上,一手搂着他的腰身将人圈靠在怀,一手五指张开,手掌一番,催动魔息。
暗夜掩盖了黑雾,却让阵法的红光愈发耀眼,多宝阁升起,光华璀璨,其上奇珍异宝交相辉映,好不壮观。
玄清目光微动,那光华直冲开来,只怕数里开外也看得见,厉炀为何如此不加遮掩?
厉炀当真毫不在意,只是搂着人向前两步,手上一挥。
那多宝阁竟然还有玄机,从中分开,露出小小一个花架,架子上摆着一只青铜鼎,鼎中不插香,却是填着土,种着一只嫩芽。
那只嫩芽仿佛刚刚破土而出,不过一个指节的高度,没有叶子,孤零零一只挺立着,通体血红,宛如红宝雕琢而成,发着耀目的红光,如呼吸一般一闪一闪。
玄清身上无力,疲累非常,本是倚靠着厉炀,见了此物,亦不禁一怔。
琅琊鼎,冥河土……太Yin血凝jing?!
“这东西娇贵,你也知道。”厉炀语气随意,对这极品灵根,只不过“娇贵”二字,兀自抬手便去摘那颗血芽,忽觉袖口微沉,侧首一看,却是玄清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抬目望着他。
厉炀微微一笑,迳自伸手,一把摘了那血凝jing,就着忽然大盛的光华托到玄清唇畔,玄清却偏开了头,想要挣开他的怀抱。
厉炀也不啰嗦,自含住那血芽,不顾玄清挣动,强渡进他口中,魔气一送,迫着他吞了下去。
玄清无力抗拒,避无可避,那血芽一入口,便化作血般的ye体顺喉流下,只一瞬,炙烈的气息暴涨开来,心口猛然一悸,好似骤停一般。玄清双瞳陡然大张,痛苦地捂住心口,贴着厉炀向下滑落。
厉炀扶住玄清坠落的身形,袖袍一挥,清出一片空地,扶着人盘膝坐下,接着将双手抵在玄清后心,运起玄功:“别撑了,随我运功,血凝jing阳气刚猛,你我二人如今功力皆是不济,唯有合力运化药力,否则这宝贝废了可要怨你。”
太Yin血凝jing,生于至Yin,性却至阳,正是太极相生之理,能养血凝jing者,乃九幽至Yin之地,伴生天地Jing气之所,碧落黄泉也难寻觅,魔界不知何时得此灵根,三界皆闻此宝,却无人知晓生于何处。此魔界至宝,如厉炀这般修为的魔头,魔界至尊,若是伤及根本,寻常灵物不过九牛一毛,血凝jing大补之物,即便血脉枯竭,亦可使枯木逢春,乃是救命的圣药,只是此物生长所需极Yin极灵之地,离土即死,采下即需服食,否则化为乌有,要养在人界,无异于水中生火,谈何容易?
厉炀功力已悬在后心,感受到体内播发的气劲,血凝jing药力鼓荡,却冲之不散,玄清睁着眼,艰难地喘息了两下,最终只得缓缓闭目,将体内真气与厉炀合做一处,将药力推开,运行十二周天,缓缓凝于心脉……
炙热的灵息织补着受损的心脉,滋养耗损的丹府,月上中天,厉炀收劲回掌,玄清身子一软向后倒去,落入厉炀怀中。
这几日里体内疼痛虚冷的折磨一扫而空,身上温暖如春泉流淌,心口阵阵跳动,温暖的血ye顺着经脉流遍百骸,灵气充沛,再无虚弱之感,不愧是魔界之宝,不过一息之功,竟将半步金仙之身所伤尽数修复……
百年前,玄元珠随他身殒消散,力量散于两界之壁,封住人魔二界不可相通,这魔界至宝何时安置于此?这所宅院又是何时所建?
以此多宝阁为阵,琅琊鼎置于阵眼,镇住冥土,此间一切灵宝灵药皆为养此一株血凝jing,这多宝阁品阶自是不在琅琊鼎之下,眼中所见只怕不过九牛一毛,其上不知多少灵丹妙药,致使宝物华光以厉炀在人界功体竟是无法遮掩……
玄清身上伤势尽去,功体尽复,只是药力强行修复,体力尚且不支,调息数下,刚欲起身,身上一轻,便又被厉炀抱了起来。
厉炀前日受创,想来未曾复原,又助他行功,应是消耗极大,面上却让人看不出端倪,迳自将人抱到残亭之中。
那亭子没了半个顶,桌凳倒还算完好,只是损了些边角。厉炀将玄清放在桌上,自己在他身前坐下。
厉炀握着玄清的手仰头观瞧,玄清微微侧着头,视线落在不知何处,不知在想些什么,白衣白发,看着清冷如雪,那双银灰的瞳映着月色却透着一抹空寂。今夜正是月中,圆月高悬,那一轮皓月正落在他发边,银色的月辉落在如雪的白发上,与他的发色融在一处,整个人好似要融入月色之中,就此化去。
皓月当空,银碗盛雪,斯人寂寂。
厉炀心头一颤,手上用力,猛地抓住玄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