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心思玲珑,早就让仆妇们烧了热水。
陆归一开口,就有侍女们次第入屋,上前来侍奉顾决沐浴驱寒。
水汽升溅,白花花一片雾气弥漫。绣着翠竹的纱屏挡住了陆归的身影,也暂时遮蔽住了他冷冽的眼神。
侍女们垂首进屋,又低眉出去。一片缄默之中,顾决就已经泡在暖融融的热水里。
她与陆归之间,仅隔着一道翠竹屏风。只是那些藏在心里,早先预备要同他讲的话,此时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因为陆归先她一步开口。
冒雨赶回来的厂督大人显然气急,声音要比往常要冷硬上不知多少倍。
我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我。是你自己要等在那儿的,还是有人撺掇你的?
这话听得叫人眉头一紧,顾决不自觉往水里缩了缩。
自然是我自己要来的!
她面前只有氤氲的水汽。水汽之中,柔嫩的面颊被蒸腾的雾气熏红。她的声音较平日也更为软帖,与屏风外男子冷硬的语气简直是一南一北,一东一西,要多不同有多不同。
你很久没来看我,我想见你,所以才来看你。
顾决轻轻又补上一句。
只余二人的屋子早已是另一方天地。女子声音天然娇憨,小心翼翼的语气里带出了一点畏惧和讨好。
陆归本来有满腔莫名的火气,此时却怎么都发不出来了。
他只清清嗓子,转过身去,收敛好那些不该有的怒气。
往后不必如此。你自有你的好去处。只安心养好你的身子。这些多余的事,往后还是不要再做了。
顾决愣住了。
大人方才说什么?
她不由得反问。
在一片连呼吸都消失的静默之中,屏风外那男子一字一字,继续说着些令人十分无措难堪的话。
天安郡县令赵武。听闻你与他曾经议过亲。如今他回京叙职,又四处打探你的下落。我命人查过,他家中并无妻妾。你若是愿意,我明日便派人将你送到他府上。
水温尚可,此时却叫人觉得胸口滞闷地喘不上气。
顾决今日是来对陆归表白心迹的。
谁曾想,他打得是这样的主意。将她送到别人府上······他只当她是个玩物。厌烦之后,就想将她转赠他人吗?
大人是想拉拢赵武?
顾决轻声,轻得不能再轻。
拉拢他?
男子的声音依旧十分冷,并非如此。
那大人是想羞辱他?
顾决轻笑出声。她就是要同陆归做对,他越是不豫,她便越要笑出声来。
也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大可放心,我把你送去,是要他娶你为妻,日后绵延子嗣······
陆归不耐起来,声音越发紧绷,话至尽头,还微微一哽,显然带了隐忍的怒气。
顾决却浑然不顾,只笑着柔声道:我为何这么想?我只是大人府上的侍婢,身世落魄不说,名声也不清白。赵武娶我做妻子,日后必定会被人笑话。他是寒门出身的人,必定看重名声。
她又垂头,漫不经心道:就算他如今还念着往日的情分,可日子一久,他对我必生怨怼。大人若不是为了羞辱赵武。难不成,您是想拿我寻个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