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是不能互通的,比如他无法理解董雨晴做出的牺牲,比如他不能接受陆文元畸形的感情,这些偏离正规的,任谁听到都会感叹一声:真是病得不轻的举动正在一点一点蚕食他的神经,他觉得母亲和弟弟都好恐怖,都是妄图把他拉进疯子阵营的怪物。
董雨晴醒过来看到他时心情还不错,前段时间的那点争执就这样轻易地翻篇了,陆锦年给她倒了杯水,长时间的反复昏睡让董雨晴看起来像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在她保持安静时,那种锦衣玉食的小姐形象才会充分地表现出来。
陆泽炀狠狠吸了两口烟,封闭的空间里很快烟雾缭绕起来,这种带有尼古丁的烟雾非常刺人,陆锦年被呛得猛咳了几下,连眼睛都被熏得有点发酸。
陆锦年把病床摇到合适的位置又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六点了,他这时才想起来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再看过手机。
医生也没勉强,他在笔记本上记了些内容,然后和陆泽炀确认:“所以现在能确定的是除了刚送来时描述的产后焦虑和抑郁问题还有早年遭受侵犯时留下的心理创伤,这样的话我们的治疗方式需要重新调整,原先的电击治疗可以暂时停止,再针对病人的现状……”
“我妻子能坚持到现在不容易,我们这个家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这些年她一直怨我,我那时候没保护好她,这确实是我的责任,我一直想弥补她,但她不愿意再给我机会。”
陆泽炀见他表情不对唤了他两声,陆锦年回过神来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泽炀了,这个跟他早已形同陌路的父亲,在这些年究竟扮演者怎样的角色?对于母亲,对于陆文元,对于自己,他都是怎么看待的?
可能是这段记忆太过沉重,陆泽炀在医生的允许下点了一根烟,陆锦年实在无法消化这些信息,这简直比他在董雨晴房间里找到那本病历时还要荒谬。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些无缘无故的对陆文元的迁怒究竟是源于何处了,也明白董雨晴疯狂又偏执的爱背后囊括了什么,如果不是董雨晴身体不好,如果不是为了给自己治病,陆文元是绝对绝对不会被她生下来的,他是罪孽的延续,也是自己新生的开端,他是杂糅了恶意与善意的综合体,即使他自己对此一概不知。
当惯学生以后就会对手机铃声产生一种莫名的抵触,他几乎从不开声音,这会儿拿出手机一看,页面上是多到已经装不下的未接来电和微信,全都来自陆文元和林思行。
陆泽炀不知道陆锦年已经看过病历的事,他有点犹豫地往陆锦年那边看了两眼,对医生说:“这事我私下再跟你说吧。”
他既不是好哥哥,也不是好儿子。
他匆匆扫了几眼,基本是询问他在哪的消息,他拿着手机刚要回拨
那种苍白无力的绝望感压得陆锦年无法喘息,关于母亲和弟弟,他无论怎么做也不可能弥补他们所遭受痛苦的万分之一。
“十几年前的事了,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当年我们那边有个疯子,他从没影响过别人一直也就没什么人管,那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突然一反常态把我妻子给打晕了,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她醒过来以后情绪特别激动,当时就有自杀倾向了。”
陆泽炀和医生还有别的话要说,陆锦年去了董雨晴的病房里,镇定剂的时效就快到了,他坐在床边想起自己上次在这与董雨晴不欢而散的场景,觉得自己实在太差劲了。
又过了几分钟,陆泽炀终于做好了思想建设,当陆泽炀开口以后陆锦年才明白,原来被顾忌的人不是医生而是他。
“锦年,锦年?”
陆锦年已经听不清医生的话了,他在极度震惊下产生了一种浸在水里的感觉,手脚发冷,无法动弹,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了,他呆愣在原地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爸?”陆锦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胡说什么?”
“被人强暴过,我小儿子不是我亲生的。”
陆锦年觉得实在稀奇,陆泽炀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可能多一个外人就讲不出话吧?医生倒是没说什么,就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喝,陆锦年到现在才隐隐意识到可能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因为之前这边的医生跟他说过董雨晴在电击治疗后有时会颠三倒四讲一些很久以前的事,他们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否则也不会对陆泽炀说这样的话。
“所以为什么会决定生下这个小孩儿呢?”医生见过的这类事太多了,这会儿已经见怪不怪,他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因为通常来说是不会有家庭愿意让这样的小孩儿出生的。
经过的人只有陆泽炀和董雨晴,这件事虽然说出来有点不太人道,但也没到难以启齿的地步,他坐在旁边等陆泽炀再说一遍,可他这次听到的和陆泽炀最开始跟他说的已经完全不同了。
“我妻子,”陆泽炀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房间里的氧气仿佛被抽干了,陆锦年此时待在里面坐立难安,他冲陆泽炀勉强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然后逃难一样从这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