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攀上一只手,安抚地揉着,循序渐进地靠近,并没有惊吓神经质的男人。一个姑娘媚笑着回到香囊间,朝爱德华那边招招手,喊着“安妮”;嬉闹地抖抖肚皮上的宝贝,一边咧着嘴露出瓷白的牙,一边抠下来那东西,去换左眼的黑珠子。未到傍晚,天气晃阴,有的店铺点了灯。那姑娘窝在香囊里,只要被那宝石一样的红珠子和她天生的愈发暗淡的黑珠子瞧上一眼,身心就好像被扔进火里,一边是诱惑的红果,一
东市的人真恶心。
爱德华把扔给他的碎块夺回来,因为上面粘着不知道是口水还是鼻涕的东西,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但他硬生生地攥在手上,然后给了那失心疯的人一巴掌,把人扇到角落的墙上,一脚踩在塌陷的肚子上。
27、“祝你今夜好眠。”
爱德华有些难为情地皱皱眉,又因为美人和浓淡适宜的幽香感到轻松。他任由小巧的手指勾住自己,不自觉地加入他们的舞蹈,人声聚集,掌声此起彼伏,畅快的笑让人不太习惯。一曲终了,久违的大汗淋漓,没有追赶没有躲藏,色彩明艳的周围,环顾着,被簇拥着,爱德华想着一定要喝一杯冰爽的酒,站在窗口吹高处的风,张着嘴朝天空喊话。但他随即瞥到一双眼一闪而过,他去追,屋顶上飞来一只白猫,端坐着摇晃着尾巴。音乐停了,只听见那尾巴左右来回地敲着,像个小锤子在撞他的太阳穴。人影又要散了,他真想大喊着别走,让人们停下,留下来。空出的一条道,猫的影子悠哉地摇曳过来,最后在某个位置不动,既不太远,又不太近,让爱德华清晰地觉得那绝不是梦,同时也迈不出步子逃跑,只能僵直在原地。
爱德华没太在意周围嘈杂的人声。他以为自己的一生都是四海漂泊,不曾想到会因为什么琐事被滞留下来,在艾瑟雷特周围打转转。他心里打鼓,觉得都是耶西那家伙搞的鬼,但又不自觉地为他开脱,把罪过推给那个东市背后的人——这个人大概是角落里的蜘蛛,没有哪处不是他的网。犯着嘀咕,他不满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痴痴地啃手指的面孔,蓬头垢面,神志不清,看上去已经几顿没有饱餐了。手心出了一点汗,爱德华把手从兜里拿出来,那人就要扑过来,他侧身一躲,膝盖顺势一抬,不知道是踢到了他的下巴还是牙齿,裤子上留下几个泡泡。爱德华突然意识到什么,把手塞回去一摸,先是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地咧了咧嘴,把一点风干的植物碎块甩在他头发上。那人发痒似的抓挠着,拽下几个碎屑连着自己的头发,把鼻子埋在手心里嗅着,好像恢复了健康。
人影散了,角落变得安静。爱德华搓搓手上粘着的植物,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把整张脸都挤在一起,然后一下子放松。他觉得港口的风太大,吹得头有些痛。先是要绕开酒馆,接着避开一条小巷,怕一道深绿的门打开撞个正着。最开始晃过一个身影,他害怕地闪到墙壁后面,被角落支出来的脚绊了一下,睡觉的人骂骂咧咧地,睡眼朦胧地瞪了他一眼。他跳着脚地小跑走开,跟着音乐寻到东市。香囊的摊子边有一位漂亮的姑娘,她腰上的肉很匀称,肚脐上亮闪闪地镶着一块圆溜溜的宝石一样东西;旁边另一位更加清秀一些,胸脯更加饱满,随着气息的吞吐一起一伏。两人见爱德华走过来,相视一笑,踩着鼓点旋转地围绕他起舞,香气的花瓣在他周围舒展开来,女人脚腕的铃铛像啄食花蜜的小鸟啼叫。
他想着终于要摆脱艾瑟雷特的烂事,心里快活着,急不可耐地坐上羽毛就要飞走。他一面回头一面急急向前去够那些虚无,穿过秋冬的海到了春夏的森林,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的羽毛让港口的人们以为云彩里藏着精灵,一些手举过头顶为古怪的咒语搭建某种奇特的通道,一些脚跳跃起来好像海里受到恩惠的鱼。角落里黑乎乎的嘴啃着手指,唠唠叨叨地重复着单字,口水糊在脏兮兮的破布上。他们受到腿脚的驱赶,连一点灰尘都会受到责骂。笔挺的男人和女人手挽手依偎着,男人还在皱着眉打理着漂亮的衣服,女人嘴里娇娇滴滴地喊着,像个小孩炫耀刚得来的宠物和糖果。
青色的羽毛被海风吹回陆地,人头蜂拥向前,手指胡乱地扒拉着,指甲卡进一些血肉和皮屑。羽毛被撕扯成一丝丝地,风再吹的时候就像蒲公英一样散开了。剧烈的痛感让人眼模糊不清,但那些细碎的羽毛却变得更加清晰,流浪汉的手指抖动着,想象触摸这些神奇的撕碎的命运,就像他背靠的这面枯墙,脱落的墙皮被他吞下,他疯狂地抠挖着,流浪的艺术家没有完整漂亮的指甲。他还惦记着没抽完的烟,还有下雨的地上只剩下的空烟袋。他把空烟袋装进衣服里,跟着前面看不清的人影去到有灯火的地方。他的动作太笨了,把小摊子撞倒了,就像他过去的习惯。后来他进了一个白房子,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大概是进入了一个迷宫。迷宫的某处,有时候“嘀——”地响一声,有时候有人在梦呓或者自言自语。痛感给了他一脚,他又遭了抢劫,就像烟被抢走一样。迷迷糊糊地睡到清晨,有一双温柔的手摸摸他的脸和脖子,清凉得像艾瑟雷特的河水,好像仰躺在水面漂浮,底下什么东西在颈项处吐着泡泡,吹着他流进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