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早早净了手,外衣脱去,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衣袖高高挽起,用一根布带扎在背后,一双手臂拿滚烫的热水冲洗得通红:“侯爷准备好。”
徐军医把侍从们从屋里赶了出去,不让他们看到严戎潇挣扎着艰难生产的模样,算是保全了侯爷的最后一点脸面。
不安的氛围如惨淡愁云般笼罩在下人们心中。
严戎潇敞开大腿,将整个下身暴露在府医面前,已然将里子面子全都抛到脑后,一心想要产下孩子。他轻轻敲了后槽牙,点点头示意可以,仰面朝天躺好。
待长策安稳下来后,再去给二位大夫赔礼道歉吧。谢谦无视了严戎潇抗拒的抓握,阖上眼,哑声道:“有劳二位。”
谢谦铁了心要保严戎潇,可又拗不过他,犹豫再三,只听徐军医道:“请二位尽快做决定,时间不等人,拖的越久,侯爷和世子就越危险。”
严戎潇:“嗬啊啊......啊...讲...呃!”
“呃啊———!”
遮天蔽日的乌云终于散去,屋外夕霞灿烂如火,染红了鱼鳞般洁白的云层。太阳像一枚高邮鸭蛋,通红地流淌着灿烂的油光。
沉默不语许久的徐军医终于开口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他的脸上没有笑意,语气严厉,“但很危险。并且不一定成功,但这是唯一可以同时保全侯爷和世子的方式。”
“啊...呃啊......!谨之...嗯呃......谨之!”
说罢在心里苦笑三声。他从不因己身而迁怒他人,也一直觉得连坐大夫是小人之举。临到头来才发现,原来所谓的君子如玉端方正直不过是自己给自己贴金,谢谨之不过是个不仁不义,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的小人罢了。
他与用力的本能作斗争,哀伤的眼神却始终粘连在谢谦脸上。铁汉柔情最动人心,可谢谦不可能因此而舍弃自己深爱的人。
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和与他相伴多年并彼此许诺后半生的爱侣,天平已经无声无息地倾倒向一端。
拔步床顶垂下两条淡蓝色的绸缎,底端正好落在严戎潇头两侧,他把绸缎缠了几圈在手上,做好对抗疼痛的姿态。
瑞雪躲在瑞珠边上偷偷抹眼泪,闻言勃然大怒,摔了手里的帕子,也不和他们争执:“府卫!把这几个黑烂了心肠的脏东西绑了扔柴房!等下直接发卖出去!”
镇远侯府的府卫都是跟着严戎潇上过战场的老兵,听到有人这么咒主子,早就心头火起,瑞雪一发话,他们便气势汹汹地将那几个碎催堵了嘴,拖死狗一样拽走了。
忽地,一声凄厉的痛呼刺破空气,从屋内传来。很难相信这声音是从人的嘴里发出的,调高声尖,似乎包含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听到的人无一不面色一白,心尖颤
瑞雪犹还不解气,眼泪小瀑布一样地往下淌,哽咽道:“侯爷吉人自有天相,世子也能平安降生,”她环顾四周,旁的侍从们纷纷低下头去,“你们都听好了,谁敢再嘴上乱讲,我就拔了谁的舌头!”
“瑞雪,”瑞珠似是终于回过神来,勉强一笑,“别那么大声,留心吵着侯爷了。”
谢谦狠下心来不看他,对徐军医道:“保侯爷。”他毕竟也是侯夫人,身有爵位,曾经也被谢氏家族众星拱月地培养长大,该有的气势一点不缺,“侯爷出了什么事,我就拿你们是问。”
“侯爷已经生了两天两夜了,方才又说胎位不正,要把世子推回去重新生...”几个小厮凑在一起切切私语,以为别人听不到,“恐怕熬不过了。”
他绝对无法接受严戎潇离他而去。
严戎潇深吸一口气,压着枕头,双手拉紧绸带:“嗯。”
他只得不甘不愿地点点头,但坚持补了一句:“到时无论如何,必须保长策。”他舔舔嘴唇,不熟练地讲条件,“这是我同意的要求。”
“把世子的手臂塞回胞宫内,佐以老夫的金针术,将胎位转正,”他凝视着意见相左的镇远侯夫夫,“侯爷必须保持神志,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谨之......”严戎潇哀求道,余下的话还未出口,滚滚而来的疼痛再次将他击溃,卡在喉咙里的半个字化为痛呼,“呃啊......!”
两天两夜的苦熬后,不止是严戎潇,整个慈济堂的下人们都隐约不安起来。
她俯身拾起脚边的护手,洁白的短毛上沾了一层细灰。侯爷难产,府中戒严,廊下已有两天无人打扫,花池里牡丹残存的枯叶被风吹来,有些萧瑟。
“可......”严戎潇忍过数次用力的欲望,本以为今天自己就要殒命当场,没料到柳暗花明,那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上一试了。
谢谦卷了块洁白的软巾让严戎潇咬在嘴里,防止他因剧痛伤到舌头,犹疑问道:“巾子合适吗?硌不硌牙?”
瑞珠坐在游廊支柱间的朱红长椅上,朝霞把她漂亮的脸蛋映得粉嫩嫩的。镇远侯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没了以往的持重,虽然坐姿优雅挺拔,但兔毛护手已经掉在脚下,她却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