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第一天,游三柯起了个大早安排几个识文断字的家仆去华光门看榜。几人特意将整个黄榜上都逐一抄录下来,备了两份,带回去向顾母贺喜。顾母得知顾明月榜上有名自是欣喜,顾家一门两进士,实属光耀门楣。另一份榜单则送到了顾明月手中,榜单上第一个便是沉渊的名字。顾明月知道她有才气,必然会金榜题名,可到底还是有些意外。沉渊还这样年轻竟能有如此成就……若是殿试时能被皇帝点作状元,那沉渊很可能就是大魏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文人。官场还没有起步,就已经名留青史了。“小姐,门房有您的信。”厌厌拿着一迭信笺进屋,顾明月接过一看,这里面大多是顾母同僚给她的贺笺,包着贺礼。其中有一封是白观风的,打开一看,依旧是两句贺诗。顾明月看着贺诗的最后一句,心中一紧,甚至有些怀疑这首诗不是白锦给她的,而是还魂的白观风捎给她的。“长空万里任纵横……长空万里任纵横……”走上仕途的人说对权势毫无渴望,未免也太过虚伪。只不过顾明月心中太清楚自己的斤两,一个对官场一窍不通的书生罢了,这话实在太空太大。毕竟就连她母亲在官场行走十多年也不免被左右掣肘,更何况她呢。任纵横……哪里能任纵横……顾明月长呼一口气,收好信笺:“我只希望将来能留在姜城,或是分到富庶地做官也好。”厌厌自然也希望顾明月能够留在姜城,若是她到外出当官不一定会带着他一同去就任。到时他独自留在这宅院中,有谁欺负他了,也没人搭理。“您不想进翰林吗?”厌厌笑自己杞人忧天,忍着眼眶的酸意,将盛满的信盒安置在书架一角:“若是以后能入阁拜相,那有多威风啊。”“能不能入翰林,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顾明月一想起这事便觉得心中苦闷。礼部的严尚书就是因为是赵元白的师傅,贵为九卿却也未被选入内阁。凤后早逝,唯留下大皇女一位嫡女。皇帝虽数十年如一日地宠爱贤贵君,厚待赵元白,却无人能撼动太女的地位。只因为朝中凡是与其他皇女沾边的官员哪怕是位及九卿也终不得重用。陛下看重嫡女,便是再宠爱赵元白,也不愿朝中官员产生一星半点的对太女的不臣之心。顾明月偏又是赵元白的伴读。太可怕了,怎么越想越感觉官场之路一片灰暗。
心情不佳,闲坐着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顾明月只得走去外书房温书。外院,楚不闻与顾母正在院中的廊亭内闲谈,恰好瞧见了她。“明月越长越Jing神了,人也懂事。倒不像我家那两个黄毛丫头,整天在家争着抢着惹我生气。”楚不闻年岁比顾母大不少,可看起来却比顾母要年轻,看顾明月时那双温柔的菩萨眼中似有点点星光闪过。顾明月对楚不闻还算亲近。楚不闻在国子监当值好些年月了,顾明月还在国子监读书时,楚不闻待顾明月比亲女儿还要好。“楚祭酒好。”“好乖啊。”楚不闻眼睛笑得眯起,站起身细细抚摸着她的肩头,那爱不释手的模样倒比顾母更像顾明月的亲娘:“我听行思说你整日在家温书,平日也要多注意休息,每次见你都总觉得你又比往日瘦了不少。”“她都这么大了,这种事她有分寸……”顾母见楚不闻又在装模作样忍不住出言嘲讽,只是到底顾及着有孩子在场,又及时抿嘴收住了。她转而去催促顾明月:“是要到小书房去吗?快去吧。”“才考完试,就又要读书了吗?”楚不闻好像看不懂顾母的表情,偏要拉着顾明月坐下,一双眼睛明明是看着顾明月,话却是对着顾母说的,“桑枝姐姐未免也太过严苛了,孩子嘛,劳逸结合才好。更何况明月身子本就瘦弱,平日里也得多花些时间锻炼身体啊。”管你什么事?顾母眉头间皱出了个川字,低头饮了口茶平静心绪:“闲话少说,刚刚你说的事也与明月相关,何不直接问她?”“我正要问呢,你急什么?”楚不闻亲昵地拍了拍顾明月的手背:“明月,你觉得你和楚云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好?”顾母放下茶杯,身体有些不舒服了。刚刚谈的分明是这婚事到底做不作数,这女人到底在一厢情愿些什么。顾明月不明就里,只回道:“全听长辈的就好。”“真是好儿媳。你娘方才说全听你的,只是你若是也拿不准主意,这婚事便定在殿试放榜之后如何?”楚不闻恐顾明月误会,忙说道:“其他的什么都不打紧,只是讨个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的好彩头。”顾明月看向顾母,顾母表情罕见的难看。这桩婚事说来也算门当户对,只是如今朝堂党争激烈,顾楚两家勉强算得上政敌,楚不闻这般步步紧逼非要二人成亲,也不知到底是有何盘算。顾明月虽是聪明,可身份敏感,官场路注定走不长远,楚不闻总不至于为了绊住顾明月将楚家也拉下泥坑。很难说这人这么做是另有打算,还是迷途知返要献子投诚。顾母思虑良久,只得点头应允了。话说到这儿不应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