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娘先是自报了家门,又与南漪并肩往明堂里走去,热络道,不知这园子夫人可还住的习惯?若有什么不周之处可千万告诉我才好。
南漪听她唤自己夫人便知她意图,只淡淡回道,多谢珍姐姐,这里一应都好的,还有,我也不是什么夫人,姐姐叫我南漪就好了。
南漪想这珍姨娘过来怕是得了郡守的差事,让一个妾室过来,那郡守也准是当她是湛冲姬妾,既不是正经王妃,盖没有使正头夫人应付她的道理,所以珍姨娘这声夫人此时听来便有些刺耳。
果然,珍娘佯装尴尬,干笑道,哎呦,你瞧我,这我家大人只与我说,燕王殿下此番携家眷前来,让我过来支应下,看看可短了什么,还有哪里不周到,我见妹妹天人之姿,便以为哎,我这人心直口快一根筋,常常言不过心,还请妹妹别与我计较才好。
边说着,边相携进了明堂,待落了座,丫鬟奉上茶来,南漪将她方才的话在心中又过一遍,心里头有些不舒服,却不显露,只道,姐姐客气了,如今我落脚在贵府上,一应都齐全,还得请姐姐替我谢过郡守大人和夫人。
南漪故意停顿了下,又咬死最后二字,直直望向珍娘,果然见她唇角的笑容僵硬了下,可很快又如常,热络道,妹妹才真是客气,此番殿下前来襄助,我们拜佛还来不及,哪里乘得起一句谢呢。
这话却说的有几分意思,这竟是已将她与湛冲捏在一处了。
珍娘吊眼瞥了瞥明堂与内室处的一架屏风,只见那上面赫然搭着一束金钩玉带,分明是男子的贴身之物!她指尖捏着帕子掖了掖鼻子,挡住唇角那抹讥诮笑意,温声道,妹妹自上京那等富庶之地来,想必到了这遂宁还不习惯吧,我长到这么大,还没离开过遂宁,也不知外面天地是何等模样,妹妹若是不嫌我烦,可与我说说?
姐姐怕是误会了,我并非来自上京,亦非出自燕王府。几番推挡,南漪已明白她此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探明她是个什么身份,与湛冲又是何关系,若自己一味回避,怕是今日不得罢休,而且她亦不觉得自己与湛冲的关系有什么可隐瞒的,既想通了关节,便又道,我本是西且弥的女医,因着机缘巧合被燕王至于麾下,待日后,我还是要回弥国去。
女医,妹妹竟从医道?珍娘这会儿倒有些惊讶,本来见她的样子,以为不过就是个以色侍人的,她们除了委身的男人的身份不同,并不觉与自己有什么异同,不想却是个活菩萨?可转念又一想,眼前这人年纪轻轻,又生的致美,哪里像那些粗布加身、不修边幅、成日与草木为伴的女医?有此一说,别不是有意隐瞒什么,又看了眼那一看就非凡品的金钩玉带,暗自腹诽,女医?怕不是只给燕王一个人瞧病,而且夜夜都瞧到床上去了吧。
珍娘懂得见好就收,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今日再探下去都有些越矩,她虽不承认自己是燕王的内眷,可明显他二人已有首尾,若自己得寸进尺一径地纠缠盘问,就怕她到时与那燕王吹枕头风,别再给陶谷丰惹来什么麻烦,于是又说了几句无聊客套话,便道了告辞准备离开。
南漪出不得外院,只在廊下目送珍娘走了,只觉无聊,与居心叵测之人相处片刻竟比整日看医书都要疲累,又反刍了遍自己方才所言,自觉并无什么错处,便懒得细想,只把这片段抛到脑后,转身又回水榭看书去了。
却说珍娘领着婢女往院门外走,虽见到外院的那些凉军,可只以为是领燕王驻地戍卫之责,并未多想。待走到大门口,车夫见珍姨娘出了门,连忙将马车赶至门前不远处,控着马儿停下来,刚搬来脚凳放到珍娘身前,众人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马儿疾行之声。
珍娘闻声亦望去,只见一群人策马疾驰而来,为首一人是个年轻武将,被风卷起的披风下,乃一袭靛蓝轻裘,很快行到正门阶前,轻喝一声勒住缰绳,那战马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待马儿踢腾两下站稳了,那人翻身落马,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利落。
珍娘被眼前人吸引住了全部神识,忽然觉着自己心上被人狠狠拧了一把,竟有些心慌气短。
那人下马后便直冲院门去了,中途经过她身边,只见他目不旁视,步速极快,耳旁的簪缨冠带簌簌荡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