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暖气自从西京入冬开始便没有停过,二十四小时的供暖让屋内的两人即便是穿着单薄的毛衣亦可以挨过这漫长而又寒冷的西京深夜。
客厅里的灯亮了起来,打在满身伤痕累累的男人身上,他佝偻着身子,屈膝将自己缩成一团,手边是女人放过来的碘伏。
她没有说话,垂着脑袋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周锦程也没有出声,不敢去触碰身旁的药剂也不敢有轻微的举动,只是偶尔小幅度地抬头觑一眼沙发里的女人试着琢磨她如今的心情。
四肢百骸,哪里都疼,远不是一瓶小小的碘伏便能处理的问题。他估计自己受了很严重的伤,因为女人病情发作时没有任何意识,不会考虑到他的身体,所以下手很重,导致他现在都难以将身体屈展开来。
到最后,他维持了这个动作足足有一个多小时之久,直到不仅仅是疼痛酸麻,才小心翼翼地一边忍不住叫疼着,一边慢慢地坐到沙发上去。
他同盛安的距离,不算特别近,两人各坐一边,互不搭理。
无论是腰背,还是腿脚,甚至是手臂,每一处难以忍受的疼痛正朝着他的大脑神经告诉他如今的身体遭受到了严重的创伤。
周锦程掀开自己的毛衣,看向手臂的位置已经冒出了大片淤青。他又转头看向坐在沙发另一边的女人,只见她仍旧保持着垂下脑袋的姿势,像是没了提线的木偶一般毫无任何举动。
但她是有的,至少在坐到沙发之前,她拿出了碘伏给自己,还有一包棉签,并不是对自己毫无在意,男人这样想着。
没有镜子,他也不敢贸然进卫生间里走出女人的视线范围,只敢忍着疼痛慢慢地伸出自己满是伤痕的手将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打开前置摄像头,对准了自己的脸。
平日里最让男人骄傲的漂亮脸蛋如今高高肿起,那双颊的位置赫然显示出两个极为鲜红的手掌印,甚至连他的嘴角都被打出了鲜血。
这可比上次严重得多,至少上次打人还没见血。想来又得窝在家里,养好几天的伤。
周锦程用棉签沾了沾碘伏,轻轻地点拭着嘴角的伤口,又忍不住地将视线移向一旁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安姐你好点了吗?
没得到女人的回复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周锦程这次能确定下来,对方的情绪已经稳定。
她不爱听到他说话,病情发作之时常常因为他多说一句便冲上来一阵拳打脚踢。
疼吗?
当然是疼的。
但周锦程被骂多了,被打多了,这一点疼痛在他看来远不足为奇。
他就是这样,如同打不死的小强,或者说如盛安所说是Yin沟里的老鼠,想来老鼠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完全不怕这点小打小闹。
他们坐在沙发里,眼睁睁地看着外边的黑幕慢慢的褪去变成明亮的白日,路灯在某个时刻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发亮,只有白天和满地白雪。屋内的灯还亮着,光亮早已被窗外的明亮所掩盖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感。
许久许久,他才听到盛安说了一句:我给你订机票吧,周二,明天最早的一班。
他愕然转过头:我、我不想走
她木然地看向眼前的一切,温馨的小家在她看来一片荒芜:为什么?
周锦程发现,她常常问他为什么,可她的求知欲并没有那么旺盛,像只是听到他的话而下意识地心理逆反顺口而出的一句为什么。
没、没有为什么他低着脑袋,在白日的光亮里,脸上的红肿更加明显还有嘴角的碘伏,但凡裸露出来的肌肤,或多或少都免不了伤痕:我、我就想待在你身边嗯挨打也可以。辱骂也可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猛地抬起了头,不可置信:你
那一瞬间,他便听懂了女人的话。
盛安低着脑袋,看向自己的手,不大不小,没有那么纤细甚至还有些不讲究的粗糙。
她怎么会不知道周锦程心中所想呢。
这个男人看着吊儿郎当不成样子,但实际最好拿捏琢磨,甚至还有些鲁莽的蠢笨,所以才会一味地被她欺压。他的脑袋空空,远没有顾望北那样的深沉,但情绪都写在脸上,喜怒哀乐,吵吵闹闹,转头也会因为你送他一碗饺子就开心起来。
藏不住事的,周二这个人,天生如此。
是赵兴远告诉你的吗?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二,也不好说。
周二。她轻声道:冬天太难熬了。
她不知道是说西京,还是在说自己。
有些事,有些话,知道便知道,其他的也不用往外说了。她说道:回去吧,我给你买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