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经济形势不好,你们充其量是保守投资,不要创业,还可以用海量的存款过潇洒的日子。但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不是这样的,他们在失业、破产、失去生活来源。”
任重看着章清远,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这个人的优越有些可恨。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了。”章清远思索着,“除了经济基础的问题,社会也是存在惯性的,选择活在社会的惯性里,对于一部分人来讲是获益的。至少,他们认为自己是获益的。”
任重不知道自己的讲述能否让章清远理解,他只能尽可能客观地陈述。
章清远看向窗外,喃喃道:“几千年的封建王朝总会有坍塌的一天,婚姻也是。只不过不是现在。”
在经济下行的趋势下,人们会更倾向于选择保守的生活方式,社会风气也是如此。
信息素的味道已经浓郁到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了。
这样的章清远,怎么可能理解普通人所面临的社会、舆论、父母催婚催育的压力呢?
公事说完了,该说私事了。
“你们KFM的成员里有一个不是有钱人吗?”任重问他,“你们从没为钱发过愁吧?”
他迷茫的神色逐渐凝聚起来,再次恢复了原本的坚定。
“大多数的夫妻都心知肚明,彼此只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而已,只不过是他们个人没有足够的能力抵御风险。此外,无数的训诫、规劝都在鞭笞、驱赶着人们走向婚姻。”
章清远没有松开任重的手,反而用双手包覆住那只手。
他像是之前做过很多次那样,放低身段,轻轻蹲在任重的椅子旁边,用柔软的声音唤了声“上尉”。
“因为他们的经济基础、所接受的教育、所处的社会环境决定了,他们永远不可能理解、永远不可能认同、永远不可能做这样的选择。”
“那我们,达成一致了?”章清远向任重伸出手。
他们握住的或许不仅仅是一只手,是联结在一起的明天。
“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你周围的人都懂得、都理解,那是因为这些人都和你处在同一水平线上。换一批人、换作普罗大众里最平凡的人,他们会觉得你每一个字都是放屁。”
“拥有特权的人往往不会意识到自己拥有特权,也不会理解没有这份特权的人为何痛苦。”任重对上了章清远的目光,“现实的情况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KFM的想法还是单纯了。”
章清远“哦”了一声,双手在唇边交叉,“请讲,愿闻其详。”
他向上看的眼睛里倒映出任重的脸,满眼的真挚,“我希望,你
章清远垂下眼睛没有立即回应,但他听进去了。
他接着说:“普通人的两三千的工资要攒多久才能供得起房子、车子?万一遇到裁员、重大疾病、人身意外,一个人是无力承担的。所以他们需要家庭这种经济单位。”
观念上的、意识上的、经济上的……理想有多单纯,现实就有多复杂。
他深深地叹息,“你们认为现在是绝佳的时机杀死婚姻,但现在的形势来看,这只是铲除强制婚姻的机会而已,距离你们的终极理想,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任重抑制住自己心头涌出来的无力感,面对无法被个人改变的事实。
任重轻轻地“嗯”了一声,握住了那只手。
那是场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而言,过于轻飘飘的谈话,是变动发生前小小的一隅安宁。
章清远想了想,诚实地点了点头。
他养尊处优的白皙和对方健康的小麦色略有差异,格外明显地提示他们的亲近,让他们深深地意识到来自两个人的手,正亲密无间地纠缠着。
章清远的意思很明确——
任重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杯子,“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们的经济基础决定你们拥有更加丰富自由的选择,但没有这份经济基础的人从思想到生活都必然依赖于婚姻。”
“我会和麦律师好好谈谈的。KFM现在能做的是叫停强制匹配婚姻,让人们拥有选择的权利,是活在社会的惯性里,还是……选择新的生活方式。”
任重也给出许诺,“如果是这样的话,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我会尽力。”
这句话,抚平了任重那颗在胸膛里扭曲着沉浮的心。他松了一大口气,向来挺直的后背甚至靠上了椅背,微微向下滑了些许。
这就是他们之间存在的沟壑,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
“我想知道,前段时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你感到不舒服了。”他诚恳地看着任重,“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如果真的有,我希望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
他竭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情绪。
“章清远,你的母亲开明、思想前卫,甚至愿意为了你的自由向匹配系统缴纳大额赞助费规避强制婚姻。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你父母这样的见识和能力,支持你游离社会压力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