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的冬天一向干冷,刀子一样的寒风从冬至那天就开始刮,一口气刮过了元旦,刮进了第二年的一月。幸好他们在冬至那天都吃了饺子,谁也没有被冻掉耳朵。
从头一年的年底就有各种内部小道消息传进杜成远耳朵里,说是老王家三代单传的大少爷丢了,偷偷报了警,就是找不到,硬按着消息不让外传,怕被竞争对手或是仇家趁虚而入。势力做大了,难免得罪人。
“什么老王家?” 杜成远只知道老马家牛羊rou泡馍。
那人努努嘴,指了指上头。“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呃,杜成远看看窗外,正是寒风呼啸,干冷的风里一丝水汽都没有。“给龙王送白玉床去了吧。” 杜成远喃喃回答。
小猫的手术就安排在一月初,最紧张的居然不是小猫而是小狗。他没有经历过手术,更没有这方面的基本常识,只是听说是要动刀动骨头的,便莫名紧张起来。小猫手术前的一周开始小狗就已经失眠很严重了,成天顶着个乌眼青傻愣愣地偷偷盯着小猫发呆。
手术前的那天晚上,杜成远半夜醒来去搂小狗,却只摸到了shishi的枕头和空荡荡的床铺。
杜成远不用看就知道,又是半夜哭醒跑去陪着小猫睡了……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心思太重,家里面谁有个小病小灾的,最Cao心的就是他。
手术预计四个小时,杜成远怕小狗撑不下来垮了。犹豫了很久,杜成远最终还是斟酌着剂量在小狗午餐的粥里面偷偷加了一些助眠舒缓类的药物,哄着小狗说睡半个小时的午觉刚好下午送小猫进手术室,结果小猫一整个手术小狗都是伏在杜成远腿上睡过去的。
为了这事儿小狗气得让小菊花休假了半个月。那段时间杜成远第一次体会到了做一个sub的感觉,成天除了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小祖宗消气儿重新给他发放进出小菊花的许可证,再没其它的快感。
咋有人爱做sub呢,杜成远摇头叹气,反正肯定不适合他。以后千万不能再惹小狗生气了。
小猫倒是不害怕,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未来的畅想上,每天都托着下巴歪着小脑袋盯着天花板傻乐。
“爸爸我想和你们去散步,走很长很长的路,爸爸再也不用背着我了。等你们走累了我还可以背着你们,等我腿好了我就一直走一直走……“ 小猫举起小手伸出一个指头在空中划过长长的弧线。
“一直走是要走到哪里呢?” 杜成远问他。
小猫把手指头从头顶上收回来咬在嘴里很认真地想了想。“走到爸爸和哥哥的心里面去。”
那天杜成远抱着小猫哭了很久。对,他要带着小猫一直走,把之前走不平的路都踩平了,把所有的坎坷都变成坦途。
杜成远在手术前两天如约给Anton发了信息。姓王的小子丢了,关Anton什么事儿,Anton早就说了,他不姓王。杜成远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心里想。
不过Anton没有回信息。杜成远多少心里犯了嘀咕。
这小子他妈的不会真跑到另一个世界闹腾去了吧。
手术很成功,小猫被推出手术室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窗外黑漆漆一片。风吹得窗户有些响,杜成远去锁紧窗户的时候忽然发现屋外竟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呵。
小猫打着止疼泵,睡得昏昏沉沉的,小狗就趴在小猫床边一步都不离开,眼睛直勾勾盯着小猫,喂水、擦汗,还小声地哼歌哄小猫睡觉。
都没给我哼过歌……杜成远气得咬了一大口苹果。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一点儿停下的意思都没有。好像攒了两个多月的水汽全都在今夜化作了鹅毛大雪,整个天地之间都是团团绕绕的白色。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小猫就好转了许多,已经可以摇起床喝上两口粥了。
放眼望去,屋外草地上的积雪能到小腿肚子,就一夜的时间,昨儿晚上看地面还是干干的呢。这鬼天气,杜成远感慨,车又不好开了,还想着去菜市场给小猫买鱼做鱼rou粥呢。
趁着小猫被推出去做各项检查的时间,杜成远想开窗给病房通通风。当他推开窗户探出头去的时候,被窗户侧下方的一小块草地吸引了目光。周围都是埋过脚腕的积雪,那一块却是干的,只有底层铺了薄薄一点儿雪花,像一口小井安安静静地躺在厚厚的雪地上。
窗下这一小块儿的旁边,还有一串深深踩进雪里的脚印,是离开的方向。杜成远顺着脚印一路远眺,却只看到了一片又一片的白色。
雪又下大了。
快过年了。
瑞雪兆丰年啊。
这混蛋,终究还是没滚到另一个世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