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西京城主那卜仁,久病不愈,新近却Jing神起来,甚至能在仆从的搀扶下缓步行走,他的大儿子御安王克洛萨闻此消息,立刻快马加鞭自安城赶回西京,重赏一干人等。
众人皆道,若说论功行赏,上月请来的大夫李纯该得的赏赐最丰厚,待到御安王在摆着满满一箱金银珠宝的大厅接见了这位李大夫,对方却谦辞道,“王爷能重新站起来,皆因王爷洪福齐天,非是药效之故。”对礼物推辞不受。
过得十来天,李纯再去王府时,王府里出现了一位身穿宽大白袍的巫医吉布哈,那卜仁待他如上宾,吉布哈对李纯很是客气,夸他是“再世华佗,重生扁鹊。”
回到租住的小小院落,李纯直觉事情要不好,看天还没黑,又出门去了几家还没结款的大户,只道是自己看上一乐元街的铺面,急等钱用,把往日诊费结了。
次日早晨天还没亮,李纯忽地在睡梦中惊醒,门外响起很轻的拍门声,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再想来抓人不该是这动静,起身披衣去开门。
门外人气喘嘘嘘地推门进来,又回身把门关上。
“李大夫,你赶紧收拾东西,王爷昨夜好端端地就殁了,那巫医一点踪影都没见着,府里扎那将军担心失宠于御安王,正盘算着如果天亮还找不到吉布哈,就拿你替罪。”
李纯快速把几件常衣和干粮净水打包作一处,银两揣身上,牵驴欲走,又停下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不碍事,这么早没人看见我,当真有人问起,我只道是我娘子又犯病,来找的你。”李纯去年治好了他犯痫症半年有多的妻子。
李纯道,“那你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身后青毛驴子发出轻声嘶鸣,犹似在催赶,李纯抚慰般拍了拍它的背。从后门送走来人,李纯跨身上驴,在秋天微凉的早晨,驴子驮着李纯晃晃悠悠地出得东城门,又走了三四里的路。
突然马蹄得得,李纯暗道不好。急望山路而走,山路崎岖难行,李纯下驴,一人一驴拼命狂奔。
追兵以扎那为首,竟有十来人。他们是追那方士的,担心方士使法术,故要十来人。
无功而返后,在回城时看见李纯,大喜过望,骑着马在山下喊道,“大夫留步,王爷有请。”见李纯并不停步,十几人散作包围状,从山下一路往上搜寻。
悬崖在前,追兵在后。李纯略一思量,李家世代为医,如今父亲已是给贵妃陪葬,难道还要儿子成为替死鬼不成?把驴往山下赶,道,“快跑吧,以后脾气要改一改,也别见到小母驴就挪不了步。遇上仙人跳你就悔之晚矣。”
深吸一口气,顺着崖边藤蔓往下爬,一步一步地试探,此时红日东升,光芒万丈。藤蔓渐渐地越来越稀疏,李纯已是爬了将近半个时辰。
眼见着再往下藤蔓就承受不住了,即使扎那此刻已下山离去,他也没有力气再顺来路往回爬。此处距离地上还有三丈多高。
山风如涛,卷着李纯极速下坠。
赵显远远就看见那在悬崖上的背影了,加鞭催马还嫌慢,来到悬崖前,在马背上一跃而起,堪堪接住了下坠的李纯。
惊魂未定的李纯抬手搂住救命恩人的颈项,眼中是劫后余生的不可置信。他才二十岁,无论日子如何艰难,他还不想死。
赵显笑道,“吓坏啦?幸好赶得及接住你。”
李纯笑着大喊道,“我还活着!啊,我还活着!”
又向赵显道,“大哥,你真好,你是天地间第一等大好人。”
赵显把他抱上马,自己又翻身上马,问道,“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李纯还沉浸在活着的喜悦里,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可爱,仰头笑道,“我跟你走。”
赵显看他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笑意,嘴角也止不住地跟着扬起来,一夹马腹,马儿载着两人望大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