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他在厂里也认识了几个年长的哥哥,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小不上学,九年义务教育也不要学费,他支支吾吾说自己爸妈死了,不是这里的人。
那个时候学籍管得并不严,几个少年听了纷纷给他想办法,最后顺利让向南转学继续读书,并且经常帮他分摊工上的活儿,护着他不让老板欺负。
就这样一直到初中念完,向南成绩不算多好但也勉强考上了高中。高中要交学费,向南根本拿不出钱,正当他发愁,有人给他介绍了个来钱快的活儿——晚上去火葬场搬尸体。
本来以为向南年纪小做不了这事儿,介绍的人也没多指望他真敢搬,没想到第一天去的时候向南面不改色,仿佛搬的不是尸体而是一块儿沉甸甸的砖头。
钱是多,晚上搬几个小时有七八百块钱,十几年前的好几百值现在几千块钱。
向南拿着钱回去,当天晚上就吐了,他将自己里里外外洗了无数遍,呼吸间萦绕的还是一股酸馊味,几天吃不下饭。后来他买了许多瓶劣质香水,每天洒得屋子里衣服上身上到处都是,所以向南身上香水味总是很重,这个习惯伴随着他许久,久到他根本改不掉。
魏天明是在向南高中入学前找到的他,那天下工后向南回到钢厂狭窄的宿舍里,发现魏天明已经将他的床铺翻得乱七八糟,手里拿着一叠钱,正坐在床上数。
“没想到我儿子这么有出息。”他慢慢地一张张数着钞票,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和你没有关系。”向南本能畏惧他,不敢靠近。
“有人跟我说看见你了我还不相信,以为你和你妈一样也死了呢。”魏天明将钱全部装进自己上衣口袋里,站起来问,“怎么,还打算继续读书?”
向南见他的动作,眼眶瞬间红了,“把钱还给我。”
“哟,哭什么,你年纪小,我是你爸帮你保管钱怎么了?”魏天明一脸理所当然。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向南恶狠狠地瞪着他,“还给我!”
魏天明根本不理他,自顾自道:“这样,钱放我这里,你要就找我拿,怎么样?”
见他不答,魏天明又从那叠钞票里抽了几张出来塞给向南,“又不是不给你,哭什么哭,走了。”
向南那个时候正长身体,身高猛蹿却常常吃不饱饭,本就没多少肉的身材瘦得干瘪,近乎病态的单薄,高大魁梧的魏天明一只手就可以将他捏死,他根本无力反抗。
最后是厂里的几个哥哥和看不下去叔叔阿姨们给他凑了学费,向南怀里抱着一堆钱,几块几毛零零整整,他说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们。
就这样,打小工加上时不时做点来钱快的活儿,除去隔一段时间被魏天明洗劫一次,向南的勉强渡过了整个高中。
向南考上大学这件事谁也没说,开学前夕,他将所有人当年借给他的钱连本带利全都偷偷塞在他们床枕头下,独自离开了钢厂。
他已经不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年纪,录取他的学校在很远很远的南边,向南坐上摇摇晃晃的绿皮火车,宛如奔赴与生俱来的信仰,驶向未知的未来。
火车上人群嘈杂,向南买票上车后发现大家都不按票坐,甚至有人直接横躺在座位上霸占好几个位置,对面的男人脚气熏天,脱了鞋踩在椅子上抠脚,向南盯着人看被抓到好几次后,那人充满威胁地瞪他一眼,他连头都不敢抬了。
邻座是个一直靠窗睡觉的男孩子,侧脸稚气未脱,看起来比向南小几岁,晚点的时候那个男孩子醒了过来,是被饿醒的,向南在他旁边吃面包,散发着诱人的奶香味。
那视线难以忽视,向南停下动作,犹豫问:“你要吗?”
男孩儿听了瞬间来了精神,眼里冒着星星狂点头。
向南有点想笑,掰了一半面包分给他。
冗长的旅途中,他们交换了姓名,向南知道男孩叫杨枝,是去南边找他哥哥,身上的钱包在火车站被偷了。
车厢内闷热无比,并且散发着难以描述的味道,再加上一直摇晃,杨枝晕车,又撑不住睡了过去,他的头一点一点,安心地靠在了向南肩膀上。
向南对这个男孩儿的亲近并没有感到不适,相反他闻着杨枝身上一股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和干燥太阳的味道,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柔软暖意,一看就是被家里人照顾得很好的孩子。向南喜欢上那种味道,后来他每次挑选香水都在努力寻找曾经闻到过的这种香味。
下车的时候向南给了小孩一百块钱,他钱也不多,但他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身无分文在陌生城市会多么无助。
杨枝对他说,哥哥你人这么好,以后也一定会遇见很好很好的人。
上大学对向南来说意味着开启另一种新人生,在新的城市遇见新的人过上新的生活,他来到南边,终于摆脱那座遥远而寒冷的北方村庄。
向南以为会是新生,没想到噩梦还在继续——大二那年,魏天明出现在了他面前。
魏天明四处找人也问不出向南去了哪里,最后他回到向南的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