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梓元坐在帝家后院的长廊下,洛铭西坐在她身旁,脸上还是在洛府时那副红润的样子,他看着眼前的长思花海,嘴角微微扬起。
帝家旧宅自十七年前那一场屠杀后就再也没有人住过了。这么多年,空寂代替了繁华,岁月洗净了荣耀,年年岁岁的荒芜下,只有帝府后院那一片长思花海,始终盛开着。
韩烨是个比他父亲嘉宁帝更勤勉的皇帝,他自登基以来勤于朝政,内整朝纲选贤任才,外用柔和之政善待北秦归顺的十八郡,妥善安排北秦皇室、安抚北秦子民,又布重兵于东骞国界,震慑他国。自嘉宁一朝后,大靖的国威在宣宇帝手中几乎达到了和太祖比肩的程度。
“三品朝臣的家眷参宴是太祖定下的规矩,何必为朕改了规矩。”韩烨重新瞄准靶心。
嘉宁帝耗费一生培养的嫡子,确实是大靖的中兴之主。
怔怔看着洛铭西和帝梓元消失的方向,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靖安侯帝永宁不知道,他的一句无心之言,晋南洛家的那个少年,记了二十五年。
洛铭西替她收拢握着玉佩的手,一点点朝她肩上靠去。
当吉利绘声绘色地在练武场把帝都的这些传言禀告韩烨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陛下,流言日渐不成体统,靖安侯着奴才来问问,可要禁一禁?”
“陛下,张大人还问了……”吉利想着那一张老脸愁成了菊花的内务府总管,视死如归地开了口,“有好几家侯
“铭西……”帝梓元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得到了和心中完全不一样的答案,吉利一愣,但还是迅速恭顺地点头,“是。陛下,刚刚内务府张大人来报,说明日参宴的女眷实在太多,求问陛下是不是能适当改一改参宴的规矩,让二品以上朝臣的女眷参宴。”
草长莺飞,烟花三月,又是一年。大靖宣宇帝继位登基一晃就到了第二个年头。
“是啊,还是咱们小时候的样子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都没变呢。梓元……”
京城的暗探来了一波又一波,却从来没有寻到他们需要的消息。
摄政王离京巡视西北已经一年之久,虽然天子和靖安侯府都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可后宫至今空悬,偌大个朝堂自然会有耐不住的人。摄政王迟迟未归,诸多猜测虽不敢摆在明面儿上,可私底下的流言蜚语却是禁不了,更有甚者传摄政王早些年领兵伤了身体,这一年出京是去养病去了,连皇后之位都弃之不顾,怕是摄政王不久于人世或是早就辞世了。
帝都皇城里的那一位,也在这一日日的等待里孤寂而过。
陛下临朝才一年,这威严是越发重了。满朝文武,也就左相和靖安侯能在陛下面前嬉笑怒骂。
“铭西,你看,娘亲栽的长思花,它们还在呢,跟咱们小时候一模一样。”
宣宇帝的仁德贤政同样泽被着晋南的子民,这一年,当朝天子的政绩佳谈如雪花一般有意无意地飘进了帝北城,可得到的回音总是一片沉寂。
帝梓元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转眼又是涪陵山春狩的日子,当今天子少时便喜狩猎,登基后亦每年亲临涪陵山春宴。为了能在春狩上崭露头角,夺得天子青睐,京城各府的少年郎们个个铆足了劲儿准备,三个月前京城里好的狩猎师傅就已经千金难求。不过除了这些志气如鸿的少年们,各府各族待嫁的贵女们心思也不浅。
“嗯?”
韩烨拉弓的手一顿,瞥向一旁的大内总管,“怎么,朕的涪陵山摆不下这些女眷?”
洛铭西从腰上解下那方龙凤玉佩放在帝梓元手里,“这是当年老侯爷送给我的,我一直带在身边,我把你和银辉一样当妹妹疼。我没什么念想留给你,这方玉佩你拿着,以后要是想我了,就拿出来看看。”
“能,涪陵山千里沃野,自然能摆得下各府贵女。”吉利被韩烨这么一望,冷汗都冒了出来。
“长思花海,真好看啊。”他抬头望向长思花海的方向,缓缓闭上了眼,“要是我们能一直在这里长大,该有多好。”
“洛家小子,以后梓元就交给你啦,你可要好好保护她,记住了吗?”
他们手心交握的地方,放着那块帝永宁二十五年前交到洛铭西手中的龙凤玉佩。
流言传得多了,众口铄金,大靖的氏族朝臣们自然就有想法了,即便做不了皇后,天子正当壮年,只要能入后宫先诞下个一儿半女,将来必贵不可言。抱着这么个心思,这次天子参加的春狩,就成了各族各府贵女们眼中一跃龙门的好机会。毫不夸张地说,这次涪陵山春狩,大靖百官氏族三品以上府中正当年华之女未嫁者,尽皆参宴,甚至民间还有赌坊开出了盘口,赌哪家贵女能被天子看中成为后宫第一个后妃的。民间百姓对待天子大婚的热情,丝毫不亚于数年前的太子择妃。
洛铭西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直至终不可闻。
天子手持弯弓,拉至满月,眯眼望向五米外的靶心,手停都没停,“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