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看看,别急呀!”
女人就这么跌跌撞撞地给老外扯下了船,她身上还沾着血,在岸边的人见了她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一个小孩子扑过来抱住她的腿:“爸爸呢,爸爸回来了吗?”
女人看着小孩的脸,几个月来的委屈一下子涌出来,她想到家里的船没了男人就没人开了,还有这个儿子,家里没了顶梁柱,之后又要怎么养,女人越想越觉得天旋地转,很快竟是双膝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2018年9月,内蒙古新巴尔虎右旗。
说她已经被船上的景象吓呆了,她呆愣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甲板上大片黑色的污渍,一阵海风吹来,风里除了熟悉的海腥味,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岸上的人也闻见了,几个孩子捏着鼻子险些呕出来:“这什么味儿,好臭啊!”
老外的中文说得很溜,女人也认得他,知道他是刚来中国做渔业生意的,她扶着老外站起来,老外让她别进去了,就在外头等,万一里头真有他们说的那个逼gfish,应该也不会吃他这个白种人。
远远的有警车的声音传来,女人睁着眼睛,看到刚刚的老外走远了,而同时,又有一个中年人不顾人的阻拦要往船上冲,好像也是船员的家属。她转过头,看到船上血红的跃进号三个字,眼前终究是一阵阵发黑。
岸上的人群就此像是炸开了锅,刚刚的老人家摇了摇头:“是大鱼吃的,肯定是它干的,这是艘鬼船啊,都别上去了,赶紧回去拜拜观音吧,去去晦气。”
那是一只斑驳的罐头,像是从海里捞上来的,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女人心头一跳,正要把它捡起来,突然有一束光从她背后照过来,一下子照进黑暗的船舱里,在瞬间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瞪大了眼,险些就跌倒在地上。
女人背后又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一个老外,鼻子很大,棕色头发。他捂着鼻子,用手电照着船舱里头,像是想要找到一个活人,但很快四个角落都照到了,船舱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踪影,岸上这时候有人等不及了,喊道:“小乔啊,那上头有人没有?你是外国来的,大鱼应该不会找你。”
女人给吓得说不出话,她见老外一头就往船舱里头钻,本想拉住他但是没成功,老外踩在满是黑色血迹的地板上,脚甚至会被黏住,每次抬起来都会发出十分恶心的声音。女人感到一阵阵作呕,等了一会儿老外就出来了,他用手捂着一边衣襟满脸嫌弃:“里头没人,但是,都是血,太多血了,很臭,我们还是赶紧下去吧。”
是大鱼,是大鱼把这艘船上的人都吃了。
老萨满用手试了试年轻人的额头,摸了一手的虚汗,而年轻人就像是感知到他的触碰,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紧咬的齿关里吐出几句破碎的蒙语,还是一如往常,是在叫他的父母。
“没人真的是大鱼,真的是大鱼把他吃了。”
和寻常的蒙人长相不同,老萨满屋里睡着的这个年轻人颧骨不高,脸上也没什么肉,身板瘦而单薄,眉清目秀地甚至像是个女孩儿,如今也不知道是染了什么病,虚得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不停,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像是在睡梦里也不安稳。
一阵阵腥臭的风吹来,女人屏住呼吸,她还抱有一线希望,于是又往船舱里去了,谁能想到这一路上的臭味越来越重。跃进号早就断了电,女人叫了两声王仁贵,没人答应,她大着胆子往里头走了点,结果这时候,她脚上突然踢到了什么,圆的,在黑暗里滚了一圈又回来了,还是撞在女人的脚上。
女人的心砰砰直跳,下头的人还没瞧见甲板上的东西,但是她已经瞧见了,这大片大片的污渍像是已经风干很久,都牢牢地沾在甲板上新刷的漆上,蹭都蹭不掉。
女人心底的最后一线希望落空,脸色彻底变得惨白,老外拉了她一把,为难道:“还是下去吧,我不会被吃,但是你不行啊,你们中国人的规矩很多,还是不要违背的好。”
在船舱里,大量黑色的污迹喷溅在雪白的漆面上,狭窄的走道里同样布满污渍,单看样子,像是有什么东西给拖了过去,留下了长长的痕迹。女人如今也已经意识到,这些都是人血,她身子一软,靠在一旁的钢骨上,一下摸到了满手的粘腻,似乎这个地方到处都布满了黑色的血,就快比上码头上的杀鱼摊了。
引子二。 老萨满
“这是有东西烂了呀。”一个老人家说得满脸笃定,又冲女人喊,“快下来吧,那上头多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别到时候把你也吞了。”
“别靠在那上头,警察就快来了。”
老萨满从蒙古包里出来,草原上早晚凉,正午时太阳晒着,还是有些热的。他这把年纪,身上穿着厚重的神衣,给那群游客跳了快半小时的舞老早就汗流浃背,此时他微微喘着气,进了右手边的第二个帐篷。隔着帘子,外头那群上海游客的声音还远远地传进来,正在夸门口迎宾的小姑娘卖相好,老萨满叹了口气,将帽子和鼓都放下,喝了口门口放着的奶酒,跟着又去看床上睡着的年轻人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