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只是减缓了步调。
“你回家吧。”他这样说,“我不买春。”
“嗯?”我望着她,“可那样的鱼千次万次也很难跃过啊。”
“虞生。”她又揉我的脸,很是叹息。
“对不起。”我看着又皱起眉头的他,眨眨眼睛,“我应该问得太过分了。”
租住在城中村混乱区域的边缘,我在替班回家时会遇到一些同样坐在地上的人。有比我小的小孩,有头顶没有头发的中年人。我想捡年龄不大不小的成年人,但或坐或倒的人里面,不是醉鬼就是毒品上头的瘾君子。
买春?我鲜少听到这个词,可不代表不知道它的意思。“不、不是的。”脸“蹭”地红了大半,我慌慌忙忙摇着手做否定,“我、我不做这个。”
“你是黑社会吗?是毒贩吗?”我突兀地发问,男人显然愣住了,但我还在继续,“或者被人追债、是正被抓捕的潜逃分子?”
“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他走出阴暗逼仄的巷子,介绍完自己,又低头问我。路灯的光和雨都拍在他脸上,像一副色彩浓重的油画。
祝余轻轻笑了一下。
雨依旧在下,可能现在是它的最大时,我站起来拧了拧因下蹲被铺在地上的,沾上泥土的湿透的裙摆。
在男人又一次把疑惑的目光投射向过来时,我觉得我抓到了时机。
很浅的一声,是拇指大小的石子掉进池塘里,对空气转瞬即逝的碰撞。
我踏在地上的脚轻轻踮起来,走路略微跳脱,控制不住,这是我自小便有的高兴时的习惯。林禅语见过多次,每每有这样动作,她总说我像一条鱼。
然而我还是拥有保镖了。
“嗯……”不知道为什么,脑袋告诉我要澄清,“沿着这条路再穿过七个大道,靠公路边有一家徐记卤味馆。”
被人认为是性工作者的次数很多,可大多人听完我的话只是耸耸肩,或者用笃定的口气否定,他是唯一一个向我道歉的。我心跳得有些快,头脑仍被一种渴望驱使。即便被下了逐客令,还是坚持问他:“被淋湿了,不觉得冷吗?”
“我的意思是,淋太多雨会感冒的。”
他大概是要生气的,毕竟我再后知后觉,也知道刚才言语冒犯。然而又道歉了,导致一切变得不上不下。男人上挑的眉头升了落、落了升。
我已经十八岁了。
祝余“嗯”了一声,他控制着步伐,静静走在一侧。
“他好像不是个坏人。”我看着浴室,里面哗哗的流水声比窗外大,“祝余,25岁。照
我们都没有伞,一同走几乎无人的路上。凌晨三点似乎什么都在睡觉,只有两个落汤的行客。祝余高大,比我年长,看起来很沉稳,在我身侧像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保镖。什么样的人才有长得像明星一样的保镖?明星?高官?富商?这些距离我都十分遥远。
这是一件很莫名的事情,按照她的性格她会回三个大大的问号然后打电话让我赶紧朝有监控的地方跑,她和她的男朋友坐上摩托车在大路上接应。鉴于她现在在谈恋爱,骑摩托车很危险,雨又在下,我暂时没有给她发信息。
好的!我迅速回她,犹豫两分钟,最后还是把我捡了个人这件事告诉她。
“对不起。”他好像试图回想,但卤味馆不在记忆里,于是眼神略微空空,“我为我刚才的冒犯道歉。”
“虞生。”我抚平裙摆,又抬手试图整理已经被雨啃成锯齿的刘海,“十八岁。”
一米八好多,或者一米九?我仰头去看,感觉要穿很高跟的鞋头顶才能和他的眉眼齐平。压迫力先至,我没办法不关注自己的身高。会长的,虞生。我鼓励自己,医生也说我会长高。
祝余跟我说谢谢,分明是带有攻击性的长相,出口的话却很礼貌。他比我设想过的所有都好很多,让我不由的为这次偶遇兴奋。还是不想穿鞋子,湿透的脚背和湿透的假皮摩擦在一起总感觉不舒服,我抬头对站在我身边的祝余说:“会回家,大概走得慢一点。”
如果现在可以跟林禅语发消息的话,我大概会写:捡了个男的回家。
我很想问林禅语,为什么因为这样一声,我的手臂和肩背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跃龙门的鱼。”
“是我找你搭话啊,你没什么错的。”
坐在巷子里、浑身上下有很多个口袋的男人叫祝余,这是他站起来时告诉我的。也是直到他站起来,我才发觉他很高。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很快电话打过来,我清楚听到那边有男人在咆哮,林禅语的巴掌声应该在腿上,因为她男朋友特别疼痛地喊出了“我的腿——”后面安静了,纵使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止痛方法。
快四点时林禅语回了我的信息:那老板毛病多,别管他。
忽然我又很有底气的:“我是那里的员工。”
这个在雨天里,理应是不会让人注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