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了帷帐,曹琴默睡得踏实了一些,虽说夜里还是噩梦不断,但好歹不被折磨得夜夜呕吐不能入眠了。王爷回来,并没有说要她挪去年世兰房中,曹琴默还是只能住在枕水阁。是年世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并没有向王爷提及?还是王爷不愿她们两个过分亲近,所以没有允准年世兰的请求?曹琴默不得而知。日近元宵,江太医终于得空从太医院脱身,来了雍王府应诊。“格格,你可得多吃一些,听闻你怀胎至今,只长了不到六斤,这可怎么得了?妇人怀胎生子,长个二三十斤都是少的,如今你有孕将至五月,却如此消瘦,到时候只怕孩子能生下来,自个儿也无法保全啊!”曹琴默静静地听着江太医给她一条一条地说着要注意的事,心中郁郁地流下泪来。怀孕至今,还是头次有大夫告诉她要如何怀孩子。常日里听着王府里的女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有孕的经验,还有大部分是落胎的经验,叫她胆战心惊一直到如今,从来也不知有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今终于知道了,她却更加害怕了。生产的风险远超她的想象,一不小心,便是母子具亡。“多谢江太医,妾身幸得太医照拂,是母子之幸。”江太医苦笑了一下,看着脸上一点血色都无的曹琴默叹道:“咱们医者,也不是常有机会救人的。能拉一把的时候,怎么好坐视不理呢?”说罢,江太医拎起药箱离开了,曹琴默却从他的话里咂摸出百转千回的意思来。春月里王府兵荒马乱,曹琴默此时才听到风声,说是皇上正月里已经驾崩,王爷秘不发丧稳住朝局。王府里一时间乱作一团,又要收拾东西准备迁宫,又要联系各方势力准备登基大典的。福晋忙得焦头烂额、免了晨昏定省。女人们卯足劲想要争些宠爱,封个好位分,一个个跃跃欲试。在这混乱时局之中,曹琴默封了常在迁入紫禁城的永和宫待产,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这地界离年世兰所居的翊坤宫甚远,曹琴默没法儿常去,年世兰也不好常来。四月春暖,碎玉轩的海棠却不开花,人人皆说是“无花无果”的不吉之兆,芳常在却此时诊出了喜脉,成了皇上登基后头一个有孕的嫔妃。芳常在以有孕之身破了谣言,皇上大喜过望,即日封了她为贵人。曹琴默想,运数这事儿是羡慕不来的。她听了江太医的话好好补身子,到了孩子到足月时,她好歹胖了二十斤,肚子撑得滚滚圆。只是从身后看来,她仍旧不像是怀孕有身子的人,身子还是纤瘦的。只有从侧面瞧时,才能看到,她隆起一个和身材根本不相符的大肚子。曹琴默已经不敢出门了,每日只在宫里溜达溜达,好方便生产。日子一晃到了六月中旬,胎儿还没有动静,倒是让人着急起来。按照算着的日子,曹琴默十日前就足月了,孩子也早该待不住了,可她却一点阵痛的症状都没有。
六月十八,实在过了日子太久了,年世兰便为曹琴默请了江诚来。江太医一诊脉,便急了。“赶紧上催产药!这胎儿再不生,只怕要成死胎了!”曹琴默一听差点儿晕厥过去,一向太平无事的,江太医一来便到了鬼门关。她哆嗦地躺倒在床上时,眼中泛起恐慌的泪花,这不足二十年的人生里所有的大事小事都从脑海里飞快划过。“药灌下去,很快就会起效的,只是,这胎儿比起格格的身材,属实有些大了,只怕格格要吃亏了。”曹琴默躺在床上,前所未有地害怕,身边都是不认识接生稳婆,进出的侍女也都是临时调拨过来的生面孔。外头虽有年世兰坐镇,可身边除了一个陪嫁的弦思,她没有一个相熟之人。她望着挂在头顶的帘帐,身下的痛楚恍然袭来,泪水一滴一滴流到枕头上。孤身一人。没想到,在这生死交关的时刻,她最大的感受是孤独。 番外曹琴默篇 驴与马(六)昏昏沉沉。曹琴默不知道自己生了多久,只记得喝下催产药的时候还是白天,现在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寝殿里点上了烛火。床榻前的人影攒动,但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带着虚影一般叫人看不清楚。痛吗?曹琴默已经不知道了。只是觉得眼皮很重,重得睁不开眼睛,所有的影像都是模糊的,仿佛被水晕了好几遍。“常在,皇上说即刻封您为贵人,愿你生产顺遂。”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耳边闹哄哄的,太医也在说话,接生嬷嬷也在说话。“欣常在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把皇上请过去?”年世兰嗓门大,气势足,已经迷迷糊糊快要晕死过去的曹琴默突然神志又清晰了一些。她生孩子,欣常在把皇上请走了?一旦开始思考,脑子就变得愈发清晰,连疼痛的感觉都慢慢回来了。“把太医也叫过去?本宫倒想知道,欣常在是怎么个不适的法子!”汗水黏腻,将发丝都贴在头皮上,曹琴默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思绪却仍旧像是急速搅动的旋涡,停也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