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也是眉头紧锁,看到她的一瞬,才略略松了松表情,上上下下地扫了她一眼,略显安抚地说道:“莞嫔自己不慎,和你无关。”说罢,皇上对着年世兰指了指一旁搁了软垫的座椅,示意她先坐下。年世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偷偷看向不远处的曹琴默,心里暗暗的有些佩服。曹琴默一向没有恩宠的,却把皇上算得如此透彻。妇人生孩子惊心动魄,年世兰如坐针毡地忧心了一个多时辰,方听得里头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总算,生下来了。年世兰抚了抚胸脯,想着这下她算是功德圆满,终于可以把莞嫔这尊大佛请走了。皇上一听是位公主,眉开眼笑地冲到帐内去看莞嫔。年世兰看着他那轻快的脚步,愉悦的背影,心里却止不住地伤感。若她和皇上的孩子生下来,皇上会像现在这样高兴吗?年世兰停在原地没有动,缓缓回过神来才跟了进去,正听到皇上说:“朕已经决定下旨封你为妃。”封妃吗?年世兰惊愕地看了莞嫔一眼,她虚弱不堪,惹人爱怜,也难怪皇上又对她既往不咎。她忍不住翻眼看向旁处,不想看他们在自己面前上演一番痴男怨女的恩爱戏码。“臣妾失德,不敢忝居妃位。”年世兰一惊,忍不住笑了一下。连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在嘲笑皇上的恩宠错付,还是在嘲笑甄嬛的高傲倔强。“嬛嬛,你若肯,你还是朕的宠妃,朕待你还和从前一样。”年世兰难以置信地蹙眉看向皇上,无法相信他竟然能够为了一个女人低声下气到这种地步。对她,从来没有。年世兰想要质问皇上,却被曹琴默拉住了衣袖,她缓缓回过神来,才想起今时不同往日,皇上的心早就拴在甄嬛身上了。最终,甄嬛还是不愿低头,强撑着拒绝了皇上让她在宫中修行的提议,还向皇上恳求将公主交由她来抚养。甄嬛要离开这个明明让她深爱的男人吗?家世、钱财、权势、恩宠甚至女儿,统统都可以抛下吗?年世兰盯着甄嬛,恍然发现甄嬛也看向她,眼神里是一种怜惜与悲悯。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失了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那个最终低下头接受皇上抚慰的女子,那个放过了齐月宾接受权势与恩宠的女子。原来,骄傲的年世兰早就死了。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死在了原谅皇上的那一天。甄嬛离宫后,平淡的日子没过多久,朝中弹劾哥哥奏折接踵而至。贪财冷酷、独断专行各式各样的脏水尽朝着哥哥身上泼去。
年世兰听从安陵容的建议,发了一折戏文去西北,劝哥哥自省认错,以求宽恕。又听从曹琴默的建议,亲自到养心殿来替一家老小求情,示弱以期皇上心软。养心殿。黑色的地砖锃光瓦亮,年世兰看着紧闭的大门,目光里是豁出一切的恳切。“皇上!臣妾年世兰求见皇上!”里头全无动静,苏培盛也同情地对她摇了摇头。“明灭蟾光,金风里,鼓角凄凉。”年世兰顿了顿,唱起了小时候在戏园里听过多次的那一出虞姬。她恍然想起了和皇上初遇的那一日,她笑王宝钏傻,笑薛平贵薄情,却不想自己成了那个傻子。“忆自从征入战场,不知历经几星霜。何年遂得还乡愿,兵气消为日月光。”十三年了,她侍奉皇上身边十三年,也离开父母兄长十三年,从王府斗到紫禁城,和皇上的女人们不死不休地缠斗多年,都成了笑话。“想我虞姬,生长深闺,幼娴书剑。”年世兰唱到此处,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想起了自己和父母兄长在家中其乐融融用膳的光景,也想起了哥哥教她舞剑、教她骑马时,自己的快乐与肆意。这些东西,竟然恍若前世,成了上辈子的记忆一般。“自从随定大王,东征西战,艰难辛苦”年世兰一边唱一边哭,这十三年的岁月,仿佛一帘幽梦,如今终是该醒了。“苏培盛,让华贵妃进来吧。”年世兰听到里头皇上的声音,哀婉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拂去眼角的泪,拾起裙摆,扬着头缓缓走到养心殿里。她按照曹琴默教的话向皇上求情,只见皇上神色缓和,甚至有愧疚怜惜之态,心中不禁安定了下来。曹安二人,不愧为她身边最忠心之人,筹谋得当,救年家于水火。年世兰志得意满,对着皇上再拜,看到他脸上震动又感怀的模样,终于松了一口气。“皇上,年大将军与川陕总督岳钟琪将军在渡口含泪诀别后,自刎于长亭了。”年世兰看向身后的扑在地上的苏培盛,忽然心如刀绞,一口气喘不上来,直直晕死过去。假的。都是假的。在翊坤宫醒来后,年世兰声嘶力竭地想要向皇上要个说法,但得到的结果是:假的。十三年。都是一个Jing心为年家编织的圈套。从她入府的那一天起,皇上就打上了骁勇善战的哥哥的主意,她不过是捏在手里的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