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睢笑了,道:“那是因为我还活着。”宣睢的逻辑自成一派,宋檀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呢,我在其中是没有自己的想法,只存在人口中的一个名字吗?”宣睢很温和地看着宋檀,“人都是想要活着的,你大约会恨我。”“那你这样的要求,不是在逼我恨你吗?”宋檀无法理解宣睢,他有点憎恨宣睢对自己近乎强制的安排,也憎恨宣睢对自己的不信任。他没有任何办法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宣睢不那么偏执和极端,他最后几乎是绝望地看着宣睢,“陛下,如果你想要我殉葬,我会同意的。”他交付他的生命,期望他的陛下能明白他的真心,不要再患得患失,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宣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宋檀的神态太决绝,那让宣睢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逼死了他一次。宣睢目光投向窗外,那里传来滴答的水声。“雪化了,”宣睢把宋檀揽进怀里,抱得很紧,“雪人要化了。”清晨起来的时候,宋檀趴在窗边往外看,白雪皑皑,雪人还穿金戴银地立在屋子前。它没有化,但若是宋檀告诉宣睢,大约只会换来一句早晚要化。宋檀想了想,叫人把雪人身上的宝石锦绣都收回来,他用锦缎逢成了布偶,里面塞了棉花,外面坠了宝石。宋檀的手艺不行,做的并不Jing巧,两只眼睛不一样大。他把这个东西送去给宣睢,希望宣睢明白,雪人化了,还有偶人,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彩云易散琉璃碎。书房里,宣睢穿一身象牙白的宽袖大袍,衣带缓缓,一片霁月清风之相。他叫来六安,让六安告诉邓云,绿衣有意为宋檀争权。“让邓云去跟绿衣斗吧,”宣睢站在书案后写字,漫不经心道:“邓云最在乎权势,那就告诉邓云,绿衣要威胁他的权势。”六安犹豫片刻,道:“不会危及宋檀吗?”“宋檀不是有野心的人,他想要权势,必定是绿衣挑拨,这一点,邓云不会想不明白。”绿衣,宣睢慢条斯理地在她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真讨厌。门帘响动,小年亲自把偶人送了来。宣睢搁下笔,走到摇椅边躺下,把这怪模怪样的木偶拿在手里看来看去,颇有些爱不释手。他大约也领会了宋檀的意思,至于有没有反省却不知道。眼下他心里只觉得这娃娃可爱,像宋檀一样。--------------------宣睢:反省,反省什么,我没错我为什么要反省。
永嘉公主被禁足之后,绿衣要去见她便困难得多了。她先去拜见太后,带着太后赏赐永嘉公主的东西去往平章台,如此才得以进去。永嘉公主同几个宫女在后殿回廊上做投壶,石板路上摆放着一把细颈宽腹壶,里头已经落了几支箭。永嘉穿着男装,头发编成一大股发辫,以金冠束起,端的是英姿飒爽。见绿衣来,永嘉公主挥退旁人,只留自己与绿衣两个。“你见过宋檀,与他说了些什么?”永嘉道:“父皇将我禁足,想是十分恼怒。”绿衣道:“我劝哥哥像邓云一样能立足朝堂。”永嘉公主有些惊讶,“宋檀瞧着可不像醉心权欲的人。”“我倒是想让哥哥能离开皇宫,纵情山水做个富家翁。”绿衣也取了一支箭,神色淡淡。那才是宋檀应该过的生活。“可是太难了。”绿衣感叹道,所以她才退而求其次希望宋檀掌握权力,至少能拥有自保的能力。永嘉投了一支箭,准确地落在投壶里,道:“你这次与宋檀见面,他怎么说?”绿衣沉默了一会儿,道:“他只是没得选,如果他有选择,他一定会选出宫的。”“你想帮他做这个选择?”永嘉看了眼绿衣,道:“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对手是陛下,那是天下的主人,他一句话,你就能死无葬身之地。”绿衣也投了一支箭,箭没投中,却直直扎进泥土里,“所以有时候我就想,为什么陛下是陛下,我与宋檀就是奴婢。”她被邓云拿捏,被淑妃拿捏,她的哥哥,因为别人的私心,不得不走上一条凶险万分的路。那时她随永嘉公主入宫,看见宋檀与皇帝同乘一辇,旁人对待宋檀的态度那样恭敬,将他当做与皇帝一般无二的贵人。绿衣看在眼里,心里真高兴,她觉得宋檀总算苦尽甘来了,以后她的哥哥会过得很好很好。所以旁人无法理解,在她听到皇帝要求宋檀殉葬的那一刻,绿衣心里涌起怎样的愤怒。“绿衣,你要冷静一些。宋檀不会死,至少眼下不会死。”永嘉抽出一支箭递给绿衣,“你如今要做的只是积攒力量,来日宋檀有需要,你才能为他助力。”绿衣抓着那支箭,道:“我晓得。”永嘉微微放下心,另取了一支箭投壶。她在宫中行走时,见到过宋檀与宣睢的相处,永嘉觉得即便是殉葬,如今的宋檀大约也能忍下来。同时她也觉得可惜,换做从前,宋檀胆小又爱吃,那样惜命,肯定是保命为上的。大约他的尊贵也用了很昂贵的东西来换。雪停了之后,连着出了好几日的太阳,灿烂的仿佛春日。这样的好阳光里,宋檀头一次向宣睢提出,想去行宫附近的山上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