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山月醒过来时,恰好看见了夕阳。病房内空无一人,老旧铁床随着她稍一动作,发出“吱呀”声响。腹间传来一阵痛感,让她歇了起身的想法。打水的扎仁进来,瞧见她醒了,拎着水壶就往外跑。没一会儿,大夫护士乌泱泱的进来,查看她的情况。叶山月透过人群,瞥见了艾彦的身影。他似乎有些疲惫,看着实在没有往日的少年意气。等医护人员散去后,扎仁也悄悄跟着出去了。六人位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病人。艾彦走到她面前,俯下身掖了掖被角,问她:“疼吗?”叶山月摇摇头,说:“不疼。”“骗子。”叶山月就想笑,她以为自己要横着离开的,此刻能看见夕阳,能看见他,已经是万幸。艾彦的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倦意,叶山月不免愧疚。“你要不躺下睡一会吧。”“嗯。”艾彦原本想等人苏醒了之后,问上许多话,但人真的醒过来,语笑嫣然,又什么话都不想说。隔壁床只有床板,被褥全无,但对于他而言,并无所谓。但他还是不肯去睡,拉了把医院的破木凳子,在床边一坐大半天。叶山月失血过多,总是犯困,醒过来没一会儿又想睡觉。拍拍男人放在床沿上的手背。略有凉意的指尖,和带着独属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的火气,一碰撞,叶山月就感觉脊背一阵怪异的麻。别过眼去,转移话题。“你怎么会有枪?”那会儿叶山月分明听到了枪响,但印象中艾彦从未提起过。“我是咱们大队民兵连的。”叶山月属实没想到,转过头看他,眼下乌青一片,唇角干裂,下颌生出许多胡渣来。糙了许多,没那么俊了,却更添几分硬朗气质,倒是有几分当兵的样儿了。叶山月静静看着他,着实耐看了不少,那股委屈劲儿也跟着涌了上来。“你抱抱我好不好,当时,我挺害怕的。”艾彦只觉得心中绞痛,坐到床边,倾身抱她,不敢用力。腹部的刀伤最深,怕一不注意就坏了事儿。昨天他到隔壁队送了消息过去,有事中途回了趟大队,得知理应早该回来的人,到太阳快下山都没回来。总感觉不对劲,在大队周围找了一遍没找到。二苟就说,老土路和新修的路都不见人,怕是迷路了。艾彦心急如焚,牵了大獒,拿了知青点叶山月的衣物,一路靠着大獒嗅,才勉强找到她。懊悔自己去的太晚了,再早一点,叶山月就不必受这么多伤。当时艾彦骑着马,獒犬远远开始吠叫,头顶盘悬着食腐鸟类。跟上来的二苟经验足,望着这景象,直言怕是出了事,不过很大可能是动物之间互相厮杀。艾彦没能继续听下去,挥动马鞭就要跑过去,记挂着叶山月,生怕吸引食腐鸟类的血腥来自叶山月。
“艾彦!这么多鸟,不是天葬就是大型动物互相厮杀,把枪拿上。”艾彦接过枪,接连挥动马鞭,加速跟着獒犬冲去。那是一副野山羊的尸体,食腐动物争先恐后的抢食,场面壮观。还好,不是叶山月。艾彦俯身摸摸獒犬的脑袋。“辛苦你了,再找找。”獒犬得了主人鼓励,前爪扑过来,蹭蹭艾彦的腿。一扭头朝着一片平原冲了过去。艾彦跟上,看见一只苟延残喘的野猪,颤巍巍站起来,作攻击势,似乎要将什么东西撞碎般的狠决。汪汪汪。獒犬吠叫的愈发厉害,在原地转圈,似在示意什么东西。等马再跑的快一些,艾彦就看到了躺在沟里的人影。心中焦急,可距离还远,野猪都快撞上人了,这时候在不动手不管那人是不是叶山月,都要被撞飞。艾彦举起枪,赌一把,瞄准了那头正要发狂的野猪。发射子弹,野猪轰然倒地。獒犬飞奔过去,扼咬野猪喉咙,直至没了气息。艾彦跳下马,走进一看原来真是叶山月。在那一刻,他的心放下一半,再看到她身上的伤,又重新揪了起来。叶山月能感觉到艾彦的情绪变化,伸出手指推了推男人的胸口,当做是安慰。那股厚重的胰子味,扑面而来,灌满了鼻腔,熟悉的味道让人觉得安心。“对不起。”是道歉,也是安慰。男人的嗓音粗哑,尾音撕裂,带着哀伤的调子。叶山月也忍不住心里一紧。挂着吊针的手不好动弹,另一只手又满是伤。干脆将脑袋埋进他颈窝,轻声哼唧,疼是真的疼。忍这么久不说疼,现在也忍不住。“唔”轻轻依靠在男人身上,看着他鬓角粗粝的黑发,用额头蹭了蹭,有些扎。叶山月仰头顺势在他脸上亲了口,艾彦身体一怔,将人扣回床上。“好好休息。”艾彦原先悲伤的表情皲裂,唇角渗出血来,配上这样一副面孔,别有一番韵味。男人悠悠望着她,对着一双琥珀色瞳孔,总是招架不住。心脏跳得厉害,叶山月不由得吞了吐口水。脑海里浮现出,那日雨中淋shi的,男人的身体。叶山月觉得自己像个登徒子,浑身是伤,脑子里涌现的却是翻云覆雨的浪荡。“好啦,我好困。”叶山月慌忙别过头,闭上眼睛。艾彦站起身,给叶山月摆好枕头,掖好被角,坐到板凳上静静等她睡着。“你也睡好不好。”叶山月嘴努向旁边的空床,艾彦点头答应。她实在太困,眼皮打架得厉害,睡了过去。艾彦看着她睡熟了才放心,躺到旁边床架子上,听着她平缓的呼吸,心下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