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遇见他是他从陆军学校毕业後的。
我的,留个纪念,别丢了,也别让别人看见啊。他冲他眨眨眼。
然後他笑着像个成年人一样与他握手告别。
他的指尖这样的冰冷,丝毫不像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热血男孩儿。
他不由多握了会儿,想要温暖它。
教官,留个手机号啊,常联系。他的笑不再像球场上那般耀眼灿烂,但依旧好看。
好啊。他掏出记号笔,握着他的指尖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号码。
我不会经常用手机,你可以给我留言,我看到了会回给你。
他写得很慢,直到他觉得他的指尖不那麽冷了才松开。
写好了。他抬起头,对上他正默默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瞳孔的颜se那麽浅,浅得让他觉得里面只映得出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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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八个月的时间他们都在断断续续的联系着。
都说了些什麽他没能记清。
他只知道有什麽东西开始生根发芽,他开始害怕,害怕会长成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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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不太平。
夏初的时候上面说要出任务了。谁都不知道是什麽。
他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
见一面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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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到公园的时候已经是h昏,他远远地看见他坐在长椅上,嘴里叼着x1管正在喝酸n。
他看起来那麽年轻,像是还在长身t的孩子。
他放缓放重了脚步,他歪过头看见他时略显慌乱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他面前,微微仰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你又长个子了,他笑。
我要出个任务,归期未定。他没有多少时间在外面逛荡,单刀直入地说。
他愣了愣,张了张嘴,又沈默地抿紧了。
不是能不能说的问题,是我也不知道。他当然知道他想问什麽。
我等你回来。他未经思索,脱口而出。
他觉得心里那棵参天大树早已经枝繁叶茂,只是他不敢认罢了。
他终於忍不住倾身上前轻轻拥住他,惊觉他竟这样单薄。
他像个好前辈那样拍了拍他的背,不用担心我,倒是你,好像最近外面不太平,你少出去逛。
他觉得怀里的身t僵了僵,他看不见他的脸。拥抱真是奇怪的事情,明明离得这样近,却看不见彼此。
等他略略拉开他可以看向他时,已错过了他眼里的惊涛骇浪,只余下点点涟漪,也足以动他心魄。
他像是再也无法无视空气里蠢蠢yu动的情愫,微微俯下身,在他唇角轻轻地印了印。
他闭了闭眼睛,极力抑制着自己想要加深这个吻的慾望。
等……等我回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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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数一数心里的那棵参天大树究竟有多少圈年轮,会不会像祠堂里的那些树一样多。
祠堂里的树是这个城市里最古老的树。
他想起那年军训後他曾用难得的闲暇在祠堂里消磨了一下午。
那时已是九月末,无数颗古老的大树下处处可见已si和将si的寒蝉。
蚂蚁在它们周围忙碌地爬行,迈着整齐而残忍的步伐,如此地生机b0b0,又是如此地si气沈沈。
屍横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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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横遍野。
他奉命去搬开那些屍t,好清理出一条道路让坦克过去。
他浑浑噩噩地走过去,机械地拖拽着那些已si的和将si的躯t。
他们究竟要清出一条怎样的路,他又要如何踏着这条路回到他们相逢的那个夏末。
他的眼中已没有了颜se,天地一片灰h。
直到他再次低头企图要拖拽一双穿着碎花凉鞋的年轻的脚时,那熟悉的勳章就那样带着让人眩晕的se彩跳进他的视野中,彷佛要刺瞎他的眼。
握着勳章的是那双细长白皙好看的手,熟悉又陌生的手,拍过篮球的手,他紧握过的手,拥抱过他的手。
积攒了多少天的绝望终於汹涌而来,呈灭顶之势。
他双腿脱力再也撑不住,歪倒在地上。
他依然紧紧盯着那紧握勳章的手,视线渐渐地模糊,大脑却渐渐地清明。
许久,他听到有同伴在叫他的名字,可他还是站不起来。
他想,算了吧,站不起来就不站了。
他最後用仅有的力气把手里的枪对准了自己。
听到枪声的一瞬,他想,如果他能早一点读到那句诗就好了,可以在他转头对他绽放笑容的那一瞬,在心里默默地配上那句诗。
只缘感君一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