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医的一番话被余窈理解成了对两人身份差距的忧虑,余窈想了想也就不瞒着了,说她能从天子那里获得赏赐。“郎君说我制好的药香能医治陛下的头疾。到时陛下会厚赏我,外祖父,那样的话我就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接下来的一切我不怕!”她的态度坚定,坚信自己能活的很好。“医治陛下的头疾……”林太医苦笑一声,心中不无荒凉地想陛下的用意在这里,那他对窈娘的真心又有几分?他长吁短叹不止,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罢了,罢了。立后必定是最要紧的事,这期间陛下应该不会再与窈娘见面,他还有时间再好好想想。林太医最终选择了等待。余窈将外祖父的忧虑看在眼中,她的心里有一点点的无措,就像是有意证明自己似的,更加努力地制香,往林家的医馆跑。余窈觉得只要自己能医治好很多人的头疾,外祖父就能相信她的选择经过了深思熟虑吧。她和郎君在一起不会有错,因为郎君是父母去世后对她最好的一个人了。而她也有勇气去追求她想要的。第一次的勇气是对未婚夫傅世子,第二次的勇气是对着武卫军郎将。虽然两个人实际上都是郎君一个人,但对余窈而言,代表的意义不同。至于在京城立足好好地生活,这是余窈本来就要做到的,无关于勇气二字。余窈与萧焱分开的第六天,下了场雨。起先雨势还很小,余窈出门去医馆没有任何影响。而一个时辰都不到,雨势出乎意料地变大,倾盆如注,几乎要把整个京城淹没。仿佛老天爷看错了地方,将本该降在南边的雨水一股脑儿全下在了京畿。医馆中的病人寥寥无几,余窈无Jing打采地用手托腮,翻看外祖父给的医书。一边,她的二舅舅和医馆中的一位辜大夫在谈论南边的旱灾。似乎发生了很不得了的大事。余窈不可避免地听了一耳朵,听到辜大夫十分惊奇地道,朝中有人贪污了赈灾款,还没到南边银子就没了一半,结果就被武卫军一位左尉发现了,杀的鲜血淋淋。“咦?这算是为民做了一件好事呢。只是不知,那名武卫军左尉是谁。”余窈好奇地问了一句,眼睫毛扑闪扑闪眨着。也许是她认识的人。
“咳,那左尉的来历不凡,窈娘你可能听过青州褚家的郎君。”辜大夫的语气古怪,谁能想到世家郎君也会用那般残忍的手段。“好事也……说不准,那些官吏直接被扒了人皮,如此发指的刑罚都说是屈打成招,以及那褚左尉仗着外戚的身份横行霸道,迫切想立功所致。”辜大夫家里也算有些人脉,据他所知,被褚三郎杀的人当中就有如今周尚书的几位得力门生,周尚书已经告病在家,褚三郎刚回京就受到了御史台上百条的弹劾。褚三郎,竟然是他。余窈一时不知该为他成了武卫军左尉而吃惊还是因为他与往日不同的行事作风而愕然。这还是她认识的褚三郎吗?那个秉性清高对武卫军颇为不齿的世家郎君。扒了人皮呀,余窈一去想血淋淋的画面就毛骨悚然,他为何会变得如此酷戾,尤记得那时郎君几次羞辱他,他除了怒目而视也没做出过激的报复。“好了好了,窈娘,你不要问这些了。死人要命的事你听了以后夜里保准做噩梦。”林二爷不想让她继续听下去,令她到旁的房间歇息。余窈动了动嘴唇,乖巧地道了一声是,走到医馆的大堂赏起雨来。大雨伴随着冷风,绿枝怕她受凉,去到医馆的里间煎姜茶。就在绿枝离开后不久,余窈眼尖地瞅见了雨幕中的一个人影,似是冲着医馆而来。她睁大了眼睛站了起来,连忙和药童阿阙说拿一条干净的巾帕。这么大的雨,就算这人撑了雨伞,衣服也肯定淋shi了。换句话说,能冒着风雨前来医馆的人定是遇到了急病,可能是他自己,也可能是他的家人身体不适。褚闻先从廷狱出来后雨就下大了,但他没有坐马车,也没有撑伞,只是独自一人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去哪里他不知道,但就这样走着很自在。雨水可以冲刷掉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雨声可以遮挡住所有骂他恨他的声音。从他谢恩领下武卫军左尉这一官职的那刻,青州城风光霁月为人称赞有君子之风的褚三郎就不存在了。他是褚闻先,一把伤人的凶器,一条会咬人的恶狗。陛下要他抄家他就看着人家破人亡,陛下要他杀人他就干尽血腥之事,陛下当朝夸赞他升他的官职,他就要面对来自所有朝臣的攻讦。褚闻先走到了医馆的门口,死死地盯住了朝他关心张望的少女。“褚三郎,怎么会是你?你没撑伞吗?”余窈见到来人,倒吸一口冷气,方才还讨论的人物直接就出现在她的面前。“你给我的安神香燃尽了,我来买香。”男人的目光透过雨水,似乎又看到了她毫无保留朝着陛下笑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