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应呆了一呆,这庙前的小院本就不大,两眼望去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哪个华服妇人叫自己去拿香的,怎麽转头人就没了?
弥应道:“是啊,就在院後不远。”
房遗爱知道这妇人巫蛊之术修爲甚高,自己远不是对手,只得作罢。
房遗爱见妇人冷静下来,又侧身站到妇人身後去,只是摇头答道:“不是。”
弥应高兴的回头,见两个道人正踏进门来。
弥应走到院门处往下望去,只有空空的泥阶,心里十分失望,喃喃自语道:“还以爲今天能收点香油钱呢。城里人性子都这麽急的吗?……妙生当知,妙生当知。清净法界者,譬如虚空。虽遍诸色种种相中,而不可说有种种相。体唯一味。如是如来清净法界。虽复遍至种种相类。所知境界。而不可说有种种相。体唯一味……”
弥应失望之极,念头大概是又转到了自己得靠念经赚钱上,转头就又念诵起《佛地经》来。他拿起地上的水桶,往院旁大缸中倒去,嘴里一直不停:“如是如来清净法界……哎,要是我力气大些,能挑两桶满桶就好了……含容一切智所变化利衆生事……唉,不过这台阶全是泥,被水泡软滑溜得很,就算倒满桶水也得晃出去一半……清净法界无有起作……”
妇人想起弥应嘟嘴的可爱样貌,只是轻笑道:“本宫本来就是妇人。”随後两指碾动,将小虫碾捏成粉。
院子好像一个漏斗,窄的底部便是院门处,那院门进来颇窄,因此来人是一前一後进入,前面是个留着三络长须,相貌清俊的老人,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後面则是个五官清雅的中年人,雅致的眉目中带着些严肃神色。
听云寺平时香客极少,几月也不见得有一回,香线早就不知道收纳在了何处。找了半天,弥应终于在一个旮旯找到几根香,兴冲冲的拿出去,门外小院却一个人也没有。
弥应心道:“这两人干嘛来了?道士也有来佛庙上香的?莫不是走错地方了?”
弥应不知道自己在生死线上转了一圈,只埋头翻找。
那长须老道人应是看出了弥应的疑问,主动道:“小师傅,在下松闻涛,这位是我师弟梅画雪。这里可是听云寺?”
跟在妇人身後下山而去,房遗爱心下暗道:“妇人心软,实不可靠。这会儿当着她的面是没法灭口了,只能等回去之後再找荆王来人杀掉这小沙弥了。”
房遗爱见妇人越说越大声,快要失控,心知今日目的已经达成,当下劝慰道:“如今长安暗流涌动,那人分心旁顾,应对不暇,只要公主与荆王应和,公主定能心想事成。”
却听见院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道:“小师傅佛经精熟,即便平时劳作也不忘念诵,可敬可敬。”
两人头上都顶着道髻,身穿青布道衣,想来是道士。
房遗爱状,急道:“公主,不可有妇人之仁啊。”
还真是来找听云寺的啊,弥应心道。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回道:“是啊是啊,这里正是听云寺。两位道长所来何事?”
严肃的小声喝道:“公主!这等大事可做不可说,如今箭在弦上只待发机,怎麽小心也不爲过!我本就不同意你这时候来这里,若是被人发现你行踪,以那人的精明,到时按图索骥,什麽大事也别想干了!”
又来人了?
他就这麽夹着佛经念诵的自言自语,将两桶水全部倒入水缸,看着缸里不过浅浅一层水,不由得叹气,想着自己估计还得挑个三四次,才能把水缸盛满。
弥应知道这山路陡峭不便走,尤其被清晨水露打湿,更是滑脚。他见松闻涛年纪颇大,恐怕上山有些劳累,连忙招呼。他正要转身去拿水壶,松闻涛忽道:“小师傅,不用忙,这里可有个毒龙潭麽?”
松闻涛淡淡一笑:“元化师傅可在寺中?”
弥应道:“师傅他出门云游去了,眼下不在庙里,道长是来找师傅的麽?”
难道走了?自己不过找了半刻锺而已,城里人就这麽没耐性?
妇人擦去眼角泪花,也不接房遗爱的话,只是莫名问道:“此处如何?”
妇人脑海浮现当年场景。那人神色冷酷,和记忆中神武温柔的神情大不相同,那人就带着这冷酷的面貌,下令将她最爱之人一分两段……妇人本还想再辩两句,想起爱人惨状不禁眼角湿润,只恨恨的小声道:“房遗爱!你怎会不同意我来这里?你巴不得我越恨那人越好!不过你想对了,我就是恨他,巴不得他也被腰斩而死!”
两人互相客套一翻,松闻涛道长谈吐风雅,眉目和善,丝毫没有长辈对晚辈的指使态度,令人见了心中大生亲近好感。弥应放下讨要香油钱的念头,招呼道:“山路湿滑不好走,两位请进来稍稍歇息,小僧刚挑了下面的泉水来,泉水甘甜可口,这就去烧给两位喝。”
那妇人便转身要离开。房遗爱转步跟上,袖子一扬,飞出一只黑色蚊蝇似的小虫。那小虫在空中转了一圈,本要往庙内飞去,那妇人伸出手指轻轻一拈,小虫便飞投进妇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