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缇丢下银叉,然后半伏腰身,左右手肘撑着桌面,双手托腮,仰头望着时瑟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待在这儿的吧?”
梅宫沼深褐色的双瞳骤然猛缩,他当然认得出来,那个女人是跟在安泽荒身边处理琐事的秘书官。
“你知道我指的什么。你冲撞到了他……这事本来不应该发生!”安泽荒对上那双冷如冰霜却又燃着灼灼野火的眼睛,仿佛也受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刺激,俯身前倾,伸手揪住了少年的头发,猛力往后一扯。
在一片漫长且难堪的静默中,军车终于抵达了宪典广场,在机密情报署大楼前停下。
安泽荒冷冷地注视着他,黑沉沉的眸子里毫无感情。过了一会儿,他拿起靠在身侧的那振黑鞘战刀,双手拄刀,敲了敲砖石地面,冷漠而低哑地命令:“过来,跪下!”
少年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双足犹如生了根,变得沉重无比,举步异常艰难。
秘书官保持着单手叉腰的妖娆姿态,笃笃笃地走到梅宫沼面前,嘴角挑起一抹微笑,眯着眼竖起食指,宣告来意:
他看了一眼少年那张新添了道伤痕,却丝毫无损其美貌的脸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你以为自己招惹到了什么?几个旧迹领针的持有者,上不得台面的小家族子弟?”
梅宫沼立在原地,微不可察地抖了半天,终于深吸一口气,双拳紧握,沉默而冰冷地跟了上去。
旧迹公学的住宿区占地面积极为广阔,环境整洁、幽雅且又静谧。大部分学生都分配到了一间单人宿舍,而那些少数条件更好一些的,则被安排进独立成栋的复古式小楼。
当梅宫沼结束了长达两个小时的体能锻炼,带着一身汗水慢跑回到宿舍时,一眼就望见了立在走廊中的身影。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绝大部分的室外光线,悬于穹顶的吊灯被当成了摆设,硕大华丽的灯罩内未有射出光芒。在这间昏暗不明的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点微末的幽红之光,那是燃烧于烟头的星火。
秘书官根本没管他心中有多么不情愿,率先转身,干脆利落地走在前方,以平淡且幽冷的声线催促道:“跟上,别磨蹭!不然你要让团长亲自来请吗?”
他木然地随着秘书官朝前行去,随后被推入一个宽广、幽深且又压抑,全然由冷色调与金属元素构成的空间。镂刻着镰刀与荆棘花纹的门扉在身后徐徐合拢,只听咔哒一声,门锁已被牢牢扣死。
时瑟抬手抚过戈缇的头发,轻柔地叹息一声,说:“你想去,那便一起去吧。只不过,你不会喜欢他们的。”
沙发侧边的落地灯刷地亮起,照亮了周边一片区域,却也使较远一些的陈设更显得昏黑暗沉。
梅宫沼立在房间中央,静静地呼吸着,没有开口。
当乘坐电梯上升至梦魇骑兵团所属的楼层后,梅宫沼望向走廊尽头,看见了那扇在记忆中永远森冷可怖的大门。
那是名年轻而气质干练的女人,有着美丽中透出妖艳的姿容,深黑色镶金纹的军服紧紧包裹着她的身躯,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胸腰臀腿的火爆曲线。黑长的秀发盘在她的头顶,仅在鬓角垂下两束细而微卷的发绺,肤色极白,性感的双唇涂成了诡异的冰蓝色。
梅宫沼双手扶膝,不自觉地紧绷着面部肌肉与下颌线条,竭力克制在胸中不断翻腾的心火,冷冷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事!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你还想怎么样?”
安泽荒俯视着这个名义上的“弟弟”,神色平静无有喜怒。随即,他倏地扬起窄长的刀鞘,横向挥击,狠狠地抽中了梅宫沼的脸颊!
此时宽长的廊道中一片死寂。两侧的每一扇门都紧紧闭合,没有哪一个学生胆敢在外串门闲逛,更无人出来与平日间在男校无缘见到的女性攀谈。
※ ※ ※ ※
他抬手一擦,果然,唇角同样渗出了血丝。啪地一声,又是一记刀鞘拍击!这次的力道则更加重了几分,目标是他有所动作的那只手。
端坐于沙发上的那人抬起头来,指间的烟火忽地无声熄灭。在沉入黑暗前的一刹那,那张本应英俊逼人的面容,显得格外森然且鬼魅。
安泽荒霍然起身,以刀鞘挑起梅宫沼的下颌,双眸冰冷深沉,眼神如同看见了一摊垃圾,并且带着隐隐的杀气。
是那么坚强的。
安泽荒摩挲着刀身纹路,缓缓地说:“你,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团长要见你一面!这便跟我走吧。”
梅宫沼眼底闪过一抹愤恨,可他深知违抗的代价有多高昂,不得不走上前去,双膝一沉,跪坐于地,姿态卑微,而语气却冷冽如冰刃:“我又做错什么了?”
这一击并不算沉重,但却迅疾凌厉,梅宫沼被抽得偏过了头,苍白俊秀的侧脸微微肿起,浮现出一道暴力的红痕,嘴里则泛起一股隐约的血腥味。
在宿舍区外的一处平地上,他们坐进一辆深黑色涂装,附加了狞笑骷髅徽记的军车,迅速而低调地驶离了旧迹公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