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她穿一身烟粉金织云纹裙,裙底颜色往上晕染渐浅,此刻在地上小幅散开,像朵向阳的嫩蕊杜鹃。
可惜满院子下人皆垂头跪地,唯一能欣赏的那个不经意皱了下眉,还不起来?
宋千凝痛得耳边嗡嗡作响,泪珠子在眼眶转了几转,听到这话硬生生缩了回去。
好的很,她嫁进顾家以来头回这么失态,罪魁祸首却冲她甩脸子。
一个个跪在那做什么!还不过来扶我!
近处的三两个婢子颤巍巍起身小跑过来,宋千凝纯粹撒火,喊这话时早已胳膊撑地,自己慢慢站起。
秋千底下由卵石铺就,方才不动那点子痛尚能忍,现下腿儿一动,痛处竟愈演愈烈。
宋千凝倒抽凉气,看见婢子伸过来的污脏的手更恼羞成怒,滚开!什么文津堂,她今儿就搬回去。
她微躬腰一寸寸往外挪,正走出两三步想缓缓,眼前突然天旋地转,伤口扯动,引得她嘶了声。
痛就开口,拿下人撒什么气。顾萧抱着人穿过花架,从后捎门径直走向内室。
宋千凝这会儿没心思跟他计较,也懒得矫情,任由他抱着到床前,扭过脸闷声道:我得趴着。
头顶轻叹了口气。
顾萧膝行上床,让她侧些身子。宋千凝两手勾住他温热的脖子,腿儿同肩膀侧了侧,过程中胸脯和他的胸膛难免相贴,蹭得她心底升起一阵烦躁,忍不住催促:快些。
半晌终于安置下来,顾萧吩咐完随从去外头寻个女医,才得空到耳房沐浴。
人一走,宋千凝霎时疼得龇牙咧嘴,捏紧拳头咚咚捶床。凭什么,三年前圆房那晚他能轻巧说出合离下她面子,如今风光回来又害得她狼狈至此。这么看不惯她,她就偏要留在他面前膈应。
宋千凝推翻刚头要搬出去的想法,正掰指头暗忖怎么折腾顾萧痛快,秀琴领着女医到了。
纱帐层层放下,床帏里头传出几声短促痛呼,接着又是咬牙切齿的一句,秀琴,收起的字画呢?拿出去烧了!
秀琴按着她身子,逼出一头汗,祖宗,大爷才回,快别折腾了。
屋里的响动分毫不差地传到屋外。
门口顺福眼瞧自家爷迈坎儿的身形一顿,复收回脚,改道朝书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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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筋动骨需好生将养,是以按女医的方子,内服外敷,宋千凝一连趴了五日。期间陆陆续续好些人来探,包括顾延世那些个妾室,宋千凝细细回想,上回见她们已然中秋唇角忍不住抽了抽。不过跌一跤,多大的热闹,非凑到她跟前瞻仰。
待第六日勉强能坐,她赶忙让秀琴放风,对外称已大好了,否则消息一传再传,传到她娘耳里,少不得又一顿哭。
思及此,她翻过一页话本,不禁怅惘,秀琴,我娘那儿最近可有消息?
没呢,派去的人时时盯着,小姐且放宽心。秀琴正挑拣家宴要备的衣裙,说到这顿了顿,倒是小姐这头夫人若听到你的消息
宋千凝下巴磕在书上,捂住耳朵,我也知晓,你就别念叨了。
不是奴婢念叨,小姐确实做得过火,大爷这几日都没来看一眼,叫外人知道咱们又要闹笑话依奴婢看,不如趁今夜庆贺大爷擢升,小姐退一步,低个头。
你做甚胳膊肘往外拐,我才不稀得他瞧我。
秀琴摇摇头,暂且放弃劝说。毕竟自家小姐和顾五爷的关系她真捉摸不清。这头一时和大爷近了,万一哪日被发现蛛丝马迹,她可不敢想后果。
日头缓缓西斜,至申时,主仆二人装点妥当,朝戚风阁去。
戚风阁位于湖心,由一条僻静竹林小道引入,三面环水,旁边另有一飞角露亭。
因着露亭更靠外首,宋千凝走出小道,一眼便瞧见亭中谈笑的众人。其中一个姨娘注意到她,张口说了句什么,引得那头齐齐看过来。
阵仗之大,着实让人疑心。
秀琴,我身上有什么不妥?
奴婢没瞧出不妥。
话虽如此,宋千凝还是边走边理了理披帛,再抬首,视线正好与顾同凌空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