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省些药钱与客栈钱,医馆专辟了间后堂给久病不愈远道而来的患疾之人。十来张破败草席铺满一地,旁边掉着密密麻麻的草屑,不知来来去去躺过多少人。宋千凝忙前忙后久了,常常觉得白布一盖,这后堂真真像间灵堂,不免浑身发僵发凉,这时连起身去外头探探都奉欠。
半晌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在屋门口张望了几眼,撇过脸兴冲冲对来路喊:小姐,就在这儿!
宋千凝循声看过去。
只能被日头照亮大半的台阶儿上,慢慢走上来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她被簇拥在众人当中,走到屋门口微微蹙了下眉。先头来的那个从袖子中拿出一只Jing巧的镂空圆玉滚珠,她才松了眉进来站定。
满室酸楚闷腥,蓦地多了一股沁鼻的花香,视野里是她鞋面儿镶嵌的金丝,再往上,是她皎皎如明月的双眸,也听她声音温和似蜜,你就是nai娘的女儿宋千凝?
分明一张楚楚动人的面孔,映衬宋千凝仅知的窈窕淑女四个字恰恰合适,但她下意识十分抗拒,她不愿承认心底张开獠牙的卑劣念头,坐在病入膏肓的母亲身前,可能有几息,那几息又显得无比混沌漫长,她想:原来还有这种活法。
宋千凝不以自己为耻,好奇和欲望终究像条鞭子,抽打她结识了这位征远侯府嫡女,袁菀,得以半只脚踏进闻所未闻的天地。
十四岁时,她上京两个年头,路遇夸官。
她坐在饭馆儿二楼窗架子上,耳边充盈着夹道上姑娘和书生的欢呼雀跃。
一身红袍的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穿过热闹街市,两旁接连不断的碎花抛落在他身上,因为他生得俊秀清朗,熠熠如松。他面上始终带着隐隐笑意,但宋千凝感受到一丝熟悉的倨傲。
她微垂下眸,便见他眉眼一抬,目光飘落过来如有实质。那一瞬她心口像漏了一拍,慌乱地收回视线,与袁菀撞个正着。
她笑盈盈站在她面前,说得斩钉截铁:阿檀,你欢喜他。
宋千凝却愣了愣,她不由自主回首过去几年,识字,念书,开铺子,她渐渐长开变得明艳妩媚,从未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自卑自艾。可这时她却疯了似得想着:我不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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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皱得拧巴,宋千凝睁开眼缓了缓心悸,摸到面上一片shi润。她一时茫然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喉咙干涩,想起身倒杯茶水。
身子一动,颈间却拂过一阵温热气息。
宋千凝下意识痒得蜷缩了下,意识搅成一团乱麻。